我分明看见默片时代的卓别林衣衫褴褛,在大工业的机器之城行走如飞,寻找快乐生活的可能。但今天的电影不是《摩登时代》,更不是《淘金记》,却也与卓别林在上世纪之初所描摹的物质迷恋、拜金狂潮的电影纪录有异曲同工之妙。
《长江七号》正演到如火如荼,卓别林在风雪连天的黑白银幕上艰难行走以追求喜剧效果的一幕却突然跳到了眼前。《长江七号》讲述的原本应是贫贱父子百事哀的故事,演来竟如卓别林式的时代嘲讽剧。
年前的娱乐传闻是说,周星星同学这三年卧薪尝胆体验中国内地最底层民众生活,拍摄了一部紧贴时代脉搏的喜剧电影以向卓别林老师致敬,于是我便急冲冲地在电影未公映前上网搜索。“百度知道”里仿佛一群八卦记者撞到了一起,鸡同鸭讲地写到:宇航员周乘坐“长江7号”进入宇宙,降落异星球,巧遇外星小人一名,更得到女再造人一位,穿越机械与人类的本质区别,帮助宇航员周星星同学畅通无阻地与外星人发展了跨星际友谊及有机会发扬博大的父爱,使其逐渐与外星小朋友发展出浓浓的温馨父子情。
这段剧情简介比周星星同学的电影作业还要无厘头,读来不免大笑。于是更是期待电影的真实版。
终于等到新春钟声在寒冬的城外隐隐敲响,满城的烟花爆竹响彻夜空。
中国人的新年是民俗学里最耐人寻味的一章,驱除邪祟、破旧迎新的祝福依然是最有力的号召。所以星爷以《长江七号》来贺岁,电影中的小小外星狗也通灵人性,以微薄的神力拯救重伤身亡的民工爸爸,以求皆大欢喜,回馈贺岁片的大众需求。父亲也每每以“主旋律口号”警醒银幕前得意洋洋的看客:我们虽然穷,但不能跟人家打架,也不能打别人,别人的东西我们不能拿,要好好读书,将来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父子情深的桥段不适合“百度知道”式的科幻电影,却玄妙地成为这部电影唯一的、现实主义的主题。电影终于演到这两位既非神舟宇航员更非外星小超人的父子,在宁波高级公寓区对岸筑巢暂居,这一黄昏,正在欢天喜地地与蟑螂们餐后娱乐健身,飞掌飞脚消灭小强。这一细节想来是超乎每位电影观众想象的喜剧包袱,也赢得影院中惊叫连连。
电影前半场低调黯淡,周星驰出场,是花白头发拉茬胡子的建筑工人,带着有志于当一名未来穷人的孩子艰辛度日。他于深夜在垃圾堆中捡得外星人遗留的超级机器狗一只,命名为“长江七号”,送给孩子作为玩伴,以电影式的幻想来体现“一切不可能皆有可能”的美好情境。
故事的结尾,民工爸爸死里逃生,外星机器狗以博大的自我牺牲精神修理了二手电扇,又挽回了民工爸爸的生命之后能量耗尽,身陨地球,化生为一只公仔布偶而结束。
感天动地的大情大爱或含泪微笑似乎都已经成了商业化的标语,但无论如何,这些都是安插不到周星驰的电影上去的。可我却总在这100分钟的电影展映中听见旁边的女孩眼泪滴落的声音。
周的电影被文化人唤做“草根主义”,被影评人称为“无厘头”。在不可生存的生存之地硬生生地一日三餐快乐地生存下去,以精神胜利法鼓励自己与世抗争,就是草根的顽强和永不言弃;在不可胜利之处寻找胜利的可能——武侠主义于是求助有天外飞仙,科幻主义还有长江七号来助,垃圾堆中也有外星文明的光辉痕迹,超现实主义的民工爸爸将送儿子前往贵族学校求学——这就是无厘头。
只是在这草根和无厘头之下,还有朴素的童真,温厚的父爱,不可能的爱情幻想。一场电影,也就是摩登时代里,草根的一场魔幻现实主义秀。故事的结局与转折的存在,都是为了于不可能处寻找安慰我们迷惘心灵的可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