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醉侠和他的“总理”夫人

　　金陵醉侠和他的“总理”夫人

　　谈起爱情，费玉侠说：“我说不出大道理，但只要有她在，我一切放心。”

　　-本报记者 周 益

　　2月12日，农历大年初六。

　　已经退隐江湖多年的金陵武术名家费玉侠的家中依然宾客满座，这是费玉侠和妻子何孝琴的学生们相约来给老师拜年。

　　年过古稀的费玉侠望着被学生团团围住的妻子，感慨地对记者说：“到今年春节，我们已经结婚整整42年，算是银婚了吧。当年她可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什么家务活都不用操心，嫁给我之后，为了让我专心练武，又是带孩子又是赡养老人，还要为我担惊受怕，吃了不少苦。”

　　一张书签，他为她珍藏了六七年

　　谁都想不到，费玉侠与何孝琴的42年婚姻，竟是由一张小小的书签开始的。

　　1957年，在淮阴老家已经难以维持生计的费玉侠来到南京，与阔别10年的父亲重逢，一边勤工俭学，一边接受父亲的武术指导。

　　因为家务繁忙，费玉侠每天只能在下午四点钟左右，快要下班的时候练武。练武讲究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即使是南京最热的七八月份，费玉侠都会到南京工学院(今东南大学)的操场上坚持练习。虽然那时学校已经放了暑假，校园中来往的人非常少，但费玉侠那矫健的身姿还是被一位姑娘看在了眼里。她就是何孝琴，解放前南京著名商号“何顺昌”何老板的长女。翻开何孝琴的简历，记者看到，她家不仅生意做得大，祖父与父亲也是当年民国政府中的风云人物。祖父曾响应孙中山的号召，预备火烧清政府的制台衙门，父亲则是民国政府军的中将。不过，何孝琴的父亲早已逃离大陆，何家也渐渐衰落。

　　当时何孝琴刚刚参加完高考，正在等录取通知，空闲时便到南工校园看书。由于她生性好动，看到这生龙活虎的小伙子打拳练武，自然十分感兴趣，于是每天都偷偷地躲在树上观看。

　　这天下午，费玉侠又来到操场，几路踢腿，几个小翻后，拉开架子，打起拳来。

　　何孝琴像往常一样，在树上看着。这时，她忽然看见小伙子脚步飘忽、跌跌冲冲，像个醉汉似的。她正惊诧，又见他突然朝后跌下。何孝琴不由“啊呀”一声，从“宝座”上滑了下来。

　　何孝琴的惊呼也引来练拳中的费玉侠的注意，他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奔向孝琴这边。当他跑到面前时，何孝琴已经面色苍白地呆坐在地，辫子却还挂在树枝上。

　　费玉侠眼见着何孝琴的脚踝已经扭伤，就帮助她按摩了几下。

　　何孝琴笑着对记者说：“我那时才17岁，从来没跟别的男的如此接近过，当老费把我送到校门口后，我就急忙离开了，甚至忘了问他的姓名。”

　　因为脚隐隐作痛，此后，何孝琴便没再去南工了。半个月后，1957年8月26日高考发榜了，因为父亲的原因，何孝琴没能等来期望已久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反而等来了一张“不宜录取”的政审通知书。同年，费玉侠也离开南京，南下福建拜师学艺。

　　让何孝琴意料不到的是，1965年的一天，她又遇到了他。不过，此时的费玉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毛头小伙子了，他成了体委专业的武术教练。这几年，他在南方遍访名师，不仅在福建和江苏两省都获得过桂冠，还在1959年的全国运动会上获得对练银质奖章。

　　更让何孝琴感动的是，当年从树上摔下的时候，她曾遗落了一张写有自己名字的小书签在草丛里，被费玉侠第二天捡到。而这么多年来，费玉侠竟然一直珍藏着那张书签！

　　“原来他一直没忘记我，他还说他从书签上知道了我的名字。”何孝琴说，“第二天，他就用一本崭新的日记本夹着那张书签送到了我办公桌上，日记本扉页上贴着他的照片，还题了字：‘送给小妹妹——何孝琴。’我是又惊又喜，慌忙藏了起来。”

　　“过了几天，我突然发现家里又出现了一张他的照片。原来，他通过我家的房管员小李说媒来了。小李是我在业余文工团的好友，经常同台演戏。小李跟我妈相处得也很好，对我家了如指掌。另外小李还和费老师的大师兄一家很熟悉，关系也很好。”何孝琴说，“我妈妈听过他的经历后，感觉这个小伙子能吃苦，非常难得，就积极赞成我们结合。”

　　爱情，在费玉侠和何孝琴之间，火热地发展着。

　　她在大刀片的包围中救出了他

　　1965年底，费玉侠向体委领导正式打了与何孝琴结婚的报告。体委负责人板着面孔，表示异议。此时，正是“文革”前夜，“山雨欲来风满楼”，全国上下，空气中的火药味已经悄悄浓起来。

　　由于费玉侠在婚姻上明朗而又坚决的态度，领导在调查了建邺中学(何孝琴在那任教)，没找到何孝琴有任何不良的表现后，勉强出具了结婚证明。但，要房子，没有。

　　满腔愤慨的费玉侠，无可奈何地安慰孝琴：“没关系，游泳池那儿的更衣室，清静安宁，练功也方便。”

　　何孝琴毫没犹豫地一笑：“行！”

　　知音啊，费玉侠的眼睛湿润了。

　　和大部分知名人士一样，费玉侠一家在十年内乱中，也饱尝了折磨与痛苦。作为已在南京颇具声望的武术教练，造反派们当然不会放过费玉侠，这个“司令”、那个“战斗队”都来胁迫他加入自己的队伍，说白了那些“英雄”们就是想让他来为自己保驾护航。然而，严守武德的费玉侠，面对那些要求都严词拒绝。

　　眼见劝说不成，有一派造反派决定来“硬”的，找来几十个打手，挥舞着大刀片，企图把费玉侠绑架走，然后以他为人质，逼迫体校的学生交出武术器械。费玉侠当然不肯束手就擒，气氛立刻紧张起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还在给孩子喂奶的何孝琴不顾虚弱的身体，只身冲破造反派打手的重重包围，找到几个南京市造反派的头面人物，经过一番义正辞严的激辩，终于说服他们出面制止那些打手。“当那几个头头赶到的时候，费老师已经被打手们逼进了一个角落。当打手们离开的时候，我已经累得站都站不稳了。”说起当年的那个险情，何孝琴至今仍心有余悸，“随后，我就劝他离开南京，到大别山去避祸。期间各派造反派依然天天来骚扰我家，不光白天上门骚扰，晚上还有人扔砖头砸窗户，家中仅有的一扇窗户也被砸得粉碎。”

　　3个月后，风声渐过，费玉侠回到南京，他借口腿上有重病，毅然办理了自动退职。为此，在武术事业上，费玉侠也曾产生过绝望的念头，一张张武术表演照被他撕碎，刀枪棍棒被他折断……当他把那些获奖证书举过头顶也欲往下摔时，妻子一把拦住了他。

　　“你疯了，你毁的是你一辈子的事业！”

　　“我！我还有什么事业？！”

　　“不管怎样，你没有权利毁掉你的事业，妈妈、苑老师(费玉侠的武术启蒙老师)，他们会同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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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全家六口人的生活，费玉侠先后干过采药工、搬运工，但贫穷依然困扰着这个家庭。“小儿子满月的时候，我们家竟然一粒米都没有了。”何孝琴说。但，她无怨无悔。这种困苦的日子直到1978年，费玉侠在好友的帮助下调到南京市中华中学当体育教师才终于结束。

　　“有她在，我一切放心”

　　1979年5月，全国武术观摩交流大会在广西南宁召开，这是新中国第一次举办如此盛大的武术大会。已过不惑之年的费玉侠被江苏省体委点名参加江苏省代表队。大赛前夕，在十多年风雨中一直默默支持丈夫的何女士对费玉侠郑重地说：“你已人到中年，出不了成绩，别去。要去，就要出成绩！”费玉侠咬了咬牙，说：“出不了成绩，就不回来见你。”在南宁，费玉侠一扫多年的沉郁，带着金牌和“金陵醉侠”的盛名载誉而归。

　　就当费玉侠在武术上取得一个又一个辉煌的成绩时，人们也惊喜地发现，只要有费玉侠出现，身边总是少不了何孝琴的身影，她成了他的“总理”。

　　“何老师的普通话本来就讲得好，加上她跟我在一起那么多年，对武术也有了相当的了解，所以她的解说比那些专业的播音员更到位，我也只有听她解说，才能发挥出最高的水平。”费玉侠对记者说，“后来，我去国外交流的机会开始多了，单位配给我的翻译对武术了解很少。这时候我又想到了她，几十年的英语教学，让她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而且她在身边还能照顾我生活，所以无论到哪边，我们都是一起的。”

　　于是，这对恩爱的夫妻从国内走到了国外，从意大利到英国，从美国到加拿大……用他们坚实的脚步来印证中华武术的发扬光大。

　　费玉侠与何孝琴，他们一起拥有过青涩而甜蜜的恋爱，一起携手经历过命运的煎熬，如今又联袂迎来历尽风霜后的人生硕果。谈起爱情，费玉侠说：“我说不出大道理，但只要有她在，我一切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