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家属欲106年付清医疗费续：父债子还难实现

    丈夫签下特殊还款协议 接受采访时他称　106年还债 希望儿子多挣钱

　　知名律师表示 子女如果继承其遗产并同意偿还债务 则尽还款义务 反之可以拒绝偿还

　　产妇张桂梅分娩时发生意外，撒手人寰留下了53万元的债务。她的丈夫郭玉良做出惊人之举，与医院签下106年的还款协议。

　　郭玉良出于什么考虑，做出这样的决定，这个协议又具有怎样的法律效力呢？带着这些疑问，记者近日采访了郭玉良本人和相关法律人士。

　　对话背景

　　河南正阳县农民郭玉良的妻子张桂梅，2007年6月入院分娩发生意外。47天后，年仅30岁的张桂梅终因感染性休克离开人世。

　　为偿还妻子身后的53万元医疗费，郭玉良和北医三院签下了106年的还款协议。协议约定郭玉良“子孙三代还完欠款”。

　　2008年1月底，在一位商人的帮助下，郭玉良终于缴纳了停尸费，将妻子的骨灰带回老家下葬。近日，身在南京的郭玉良告诉记者，为了偿还这位好心人对自己的帮助，他已经在对方公司打工还债。

　　突发意外

　　为4万元

　　老丈人家借遍全村

　　画外音：2007年6月9日，张桂梅有了分娩反应。郭玉良借了4000元把妻子送进了上地医院妇产科。不想，24小时后被院方告知“白细胞急剧减少，有生命危险”。

　　为了凑够4万元医疗预付费，挽救病危中的张桂梅，其娘家人一夜间借遍了全村父老。

　　FW（法晚）：为什么要把临产的妻子送到城市的医院？

　　郭（郭玉良）：2006年我妻子怀孕后，我就和她多次商量到老家生孩子。但是我还是认为北京的医院医疗技术好。

　　FW：妻子入院后情况怎样？

　　郭：进入产房后不久，大夫就找到我说孩子有些缺氧需要剖腹产。我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不过我来不及多想就签了字。

　　孩子在几个小时后被护士抱出来，但是我媳妇却随即转入急救室抢救。第二天凌晨，一位大夫找到我说“张桂梅白细胞急剧减少，有生命危险，必须转院抢救”。

　　又过了几个小时，我媳妇被上地医院安排的急救车送到了北医三院妇产科急救。

　　FW：抢救、转院急救过程中，你有没有想过钱可能不够用？

　　郭：4000元不到24小时就没了。我又打电话给老丈人家求救，他们想尽一切办法给我汇来了4万元。你要知道，在我们村，4万元是借遍了全村才筹到的。

　　体贴照顾

　　手机拍照

　　妻子看到儿子照片

　　画外音：张桂梅非常想看看孩子，郭玉良就向老乡借了个能拍照的手机，给她拍了好多张儿子的照片。

　　FW：拿到4万元后，是不是觉得妻子有救了？

　　郭：是，有了这4万元钱，我心里踏实多了。我觉着不管怎么说，生一个孩子也不至于花4万元吧。

　　所以，当时想得最多的就是，等妻子病情稳定后把孩子抱到她身边让她好好看看。但是由于害怕交叉感染，大夫不允许我把孩子抱到病房里去。

　　我媳妇非常想看看孩子，我就向老乡借了个能拍照的手机，给她拍了好多张儿子的照片。她一连几天拿着手机看，一看就是好几个小时，边看边抹眼泪。

　　债台高筑

　　催账单据

　　治疗一周后接踵而来

　　画外音：张桂梅转入北医三院后，一直接受严格的治疗。她的医疗账单也由4万元、9万元最后攀升到57万元。

　　FW：你是怎样收到“天价”账单的？

　　郭：我媳妇娘家筹来的4万元，不到48小时就已经挂账。大约一周后，护士给了我第一次催账单，我看到上面的数字“90000元”时就晕了！

　　后来我终于列好了还款计划：首先借遍全乡、全县所有的父老乡亲，凑5万元，然后再打几年工。我估计10多年差不多能还上。但没过多久，第二张、第三张催账单接踵而来。账单由4万元、9万元逐步攀升。

　　我当时的想法是，只要媳妇一出院，自己立刻去和医院领导商量，把自己下半辈子“卖”给医院，给医院无偿劳动，用劳务费偿还欠人家的钱。

　　没想到的是，最终的账单是57万元，除了交付的4万元，我欠款53万元。

　　106年还款协议内容

　　尊敬的北医三院领导：

　　我是去年7月27号于贵院ICU去世的产妇张桂梅的家属，眼看春节将至，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把我爱人的遗体火化带回老家安葬。

　　经过再三考虑，我决定签还款协议书。我每年5至7月份工资为2000元左右，8至9月份为1000来块钱，冬天至来年三四月份为600至900元左右。

　　我大的孩子上学每月300元，小的吃奶粉每月约630元，我父亲一年的花费是1500元。这样算下来我每年最多能保证在每年底还医院5000元，计划还106年，子孙3代人还完。

　　望领导给予批准。

　　郭玉良2008年1月24日

　　郭玉良接受采访时，说到动情处便流下眼泪。

　　痛下决定

　　巨额债务

　　决定用106年偿还

　　画外音：张桂梅去世后，郭玉良领取第三次催款账单时看到了53万的“天文数字”。笃信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郭玉良，为了讨回妻子的遗体和医院签下了106年的还款协议。

　　FW：医院并没因你没有钱而停止对张桂梅的治疗。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郭：我早就考虑过这个事。我想不管钱还上还不上，媳妇出院后，我一定找个好点的玻璃店，做个大镜面，上面写个类似“妙手回春”之类的词，放在北医三院的大厅里，这最能表达我对医院感谢之情的形式了。

　　FW：拿到53万元的账单，你当时有什么打算？

　　郭：2007年7月27日，大夫通知我说媳妇死了。我当时就坐到了地上，大脑一片空白，除了哭就是哭。

　　后来我忽然想起妻子跟我说过的想要洗个澡的话，就匆忙到超市买了两瓶二锅头。我媳妇生前最爱干净，病重期间一直想让我给她洗个热水澡。她死后，说啥也得给她擦擦身子。到太平间后，我才发现她的两只眼一直睁着，死不瞑目。

　　我知道，她不闭眼睛有两个原因：一是知道自己留下了这么多债，二是到死都没有抱过儿子，心有不甘哪！

　　拿到53万元账单后，我想欠人家的钱，就不能不认这个账，这是一个人最起码的良心。可是我身无分文啊，眼看要过年了，我总不能还让媳妇在太平间的冰柜里冻着吧。所以，就决定和医院签一个还款协议。

　　具体举措

　　每年5000元

　　子孙三代还清

　　画外音：北医三院一位领导就此事接受采访时表示：“我们也很同情郭玉良的遭遇，但是如果完全免除了这些医疗费用，医院的损失谁来承担呢？如果以后就诊的病人，有第二个、第三个‘张桂梅’医院应该怎么办呢？现在医院已经同意了他的还款协议，那就按协议办吧，我们领导对此有具体的意见。”

　　FW：签下106年的还款协议，医院是什么态度？

　　郭：一开始医院不同意，让我找担保人。他们还说，如果实在没有钱，就让我把媳妇的遗体捐献给医院作医学解剖用，债也一笔勾销。

　　我是个很传统的农村人，我不能让媳妇经过47天的病痛折磨后，再落不了个全尸。那样我回家无脸见人，也对不起一双儿女。

　　后来媒体报道了我的事，医院同意了我的还款计划（每年还款5000元，106年还完，子孙三代还清）。至于能不能按照协议还，我不想骗你，至少5年内我没有这个能力。因为我得先把村里父老乡亲的钱还了，相比来说，医院的钱我必须得拖拖。

　　FW：你想到这个协议有可能给子女带来的影响吗？

　　郭：没有想过。不过我是这么想的，欠人家的钱就得认这个账。我还不上，儿子就应该还，儿子还不上，孙子还。父债子还，这也是天经地义的啊！

　　说了这么久，忘了告诉你（指记者）我儿子的名字叫京鑫。北京出生的，所以有一个京字。鑫的意思是想让他长大后知道他的出生花了很多钱，希望他长大后不像爸爸这么穷，多挣钱，早日还完这笔债。

　　对话律师

　　106年还款计划具有什么法律效力

　　日前，记者就郭玉良还款协议有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采访了知名律师韩一村先生。

　　FW：韩律师，外界很关注这个协议的法律效力，你怎么看？

　　韩一村（以下简称“韩”）：根据我国民法有关继承的原则和《继承法》的相关规定，我认为这个协议部分条款有效。即，郭玉良在世时应按照还款约定偿还欠款。该部分条款，应该认为是协议双方真实意思的表达。

　　郭玉良故去后，子女如果继承父亲的遗产，并同意偿还债务，则其子女继续履行还款义务。反之，其子女可以拒绝偿还父亲在世时所欠下的债务，也即父债子不还原则。

　　FW：假设郭玉良在还款期间出现了意外，这个协议如何履行？

　　韩：结合我刚才说的内容，假设郭玉良出现意外情况，比如中途故去，这个协议即宣告终结。除非，其子女已经成人，并且愿意承担余下的债务。

　　FW：假设郭玉良由于其他意外，经济条件忽然好转，这个还款计划是否可以改变？

　　韩：按照协议规定，他仍然每年只需归还5000元。除非郭本人愿意提前履行还款义务，当然这个决定权取决于他本人。

　　FW：假如郭玉良确实无力偿还每年5000元的协议，医院可以起诉要回全部53万元债务吗？

　　韩：不可以。如出现你说的这种情况，医院只能就每年约定偿还而郭没有偿还的部分主张权利，而不能以此为由要求郭偿还所欠的全部债务。

　　本版文并摄/记者朱顺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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