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司机南下广东被暴雪所困 坎坷返家过年

　　风雪年关 坎坷旅途

　　南下广东

　　1月16日早上6点，兰州。刘庚志和搭档驾车出发了。他习惯性地打开收音机收听天气预报。“温度-18℃ 至-1℃。白天：多云，夜间：多云。南风转东北风2级。”

　　43岁的刘庚志跑车已有十几年了，常年在兰州至广州线上。

　　这一次，他们的大货车上装着一些机械设备和棉纱，目的地是深圳。赶上放寒假，刘庚志把上大学的儿子也带上了，打算让他去广州见见世面。

　　一般来说走这条路要用50多个小时。他们的货运协议上写明：非不可抗力，第三天抵达。

　　开始非常顺利。16日上午时分，他们翻越六盘山进入平凉境内，天空中开始飘起了雪花。刘庚志没有在意：这个时节，不下雪才不对劲呢。

　　雪花一阵紧似一阵，路面越来越滑，到达靠近甘肃泾川和陕西长武交界的地方时，天地已是白茫茫的一片了。这里是312国道一处叫“泾川坡”的地方，老远就能够看见汽车长龙在坡面上缓缓蠕动，上面的车下不来，下面的车上不去。刘庚志说，正常情况下，如果车辆不超限，二挡、三挡就可以上去。而这一次，他们是绑了双防滑链，用一挡慢慢挪上去的。此地距离长武20余公里，他们直到晚上6点才走到长武，用了近7个小时。

　　出西安，翻越秦岭。312国道“蓝小段”（讲述者语）坡陡路窄，好在路面上撒了盐，畅通了许多。但即使这样，一辆运输“香梨”的半挂货车在转弯时还是发生了事故，车头和车厢窝在了一起，横在路上。在这里，他们又被堵了一个晚上。此时，一行三人从前一日下午5点直到次日下午3点才吃了第一顿饭。

　　进入河南，途经的桥面已经开始结冰。常年在路上的司机知道，天气寒冷时，最开始结冰的是桥面。

　　经河南进入湖北，汉石高速公路武汉至十堰段路面已经结冰，路上的车一夜缓行，连在一起的车龙看不到头尾。那个晚上，200多公里的路走了12个多小时。

　　1月19日，武汉大雪。大雪天气一直持续了3天，低温天气持续。新华社消息称，这次天气过程降雪量之大、积雪范围之广、持续时间之长，为湖北1991年以来最严重的一次。截至1月20日，武汉地区最大积雪厚度超过13厘米。

　　1月20日早上，出了一会儿太阳。刘庚志说，因为堵车，心里发急，看到太阳有些开心。但是太阳只赏脸了十多分钟，随后便又是漫漫阴天。

　　北上甘肃

　　就在刘庚志从兰州赶往广东时，广东的冶万恩正和妻子准备着回兰州。

　　冶万恩已经连续两年没有在家里过春节了。2008年的春节，他铁了心要回去，托了朋友提前8天订了2月2日从广州返回兰州的车票。冶万恩的老家在距离兰州市区100公里的窑街。2003年冶万恩考上了中山大学的硕士，毕业后进入国外某手机公司广州公司。这一次，冶万恩是带着新婚的妻子第一次回家。

　　2月2日一早，冶万恩乘坐地铁来到广州火车站。到达地铁站的他们尚不清楚，他头顶上这方小小的地方已经聚集了20多万人。

　　1月25日傍晚，京广线衡阳至郴州段、沪昆线怀化至贵阳段地方电力系统高压电线9次断落于铁路接触网上，使得接触网烧坏，电力供电系统波动较大，电力机车无法运行。由此导致京广线南段基本中断行车，造成京广线200列旅客列车和沪昆线60列列车晚点。

　　1月26日上午11时30分，广州警方封闭火车站广场东往西公交车道，13时30分，封闭火车站广场环市西路东往西路段机动车道；下午2时，春运应急预案启动。

　　此后10天中，数以十万计的人流在这片狭窄之地波动，地球上最拥挤的一幕在这里开始上演。

　　冶万恩似乎并不担心，他注意到电视新闻里，温家宝总理在广州火车站探望滞留旅客时说：“请大家放心，我们一定能让大家在春节前回到家。”果然在1月30日晚，铁道部新闻发言人宣布，京广铁路线运输秩序基本恢复，运输能力已大幅提高，铁路机构正全力运送旅客返回家乡。

　　冶万恩很快被黑压压的人流吓住了，走在机动车道上的人流跟无头苍蝇似的，他们不知道在哪里候车，也不知道何时能坐上车。

　　2月1日，广东媒体刊载了广东省委、省政府告全省人民书：“我们诚恳地希望大家正视现实困难，留在广东、留在这片洒下了你们辛勤汗水的地方，过一个特别的春节。”

　　1月31日，媒体刊登了广铁集团的通稿：京广南段铁路运输能力基本恢复，力争在今后5日内完成广东地区所有持票旅客输送，确保在春节前夕这些旅客全部踏上旅途。更多的人受到京广线恢复消息的鼓舞，重又涌向本已脆弱的广州站。2月2日那天，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滞留旅客猛增至50万人。冶万恩也在此列，他执意照原计划回窑街老家。

　　这不是冶万恩第一次从广州站回家，今年，一切都变了，紧张气氛在火车站广场四处蔓延。这里无人引导，不知道该往哪里排队。问维持秩序的武警，回答说：“不知道，就在这里排队吧。”

　　他们还是无所适从，只能听信传言。“那边开口了”，人们迅速向着说话的方向跑，像激起的潮。一会儿，有人说“那边开了”，又起一阵“海啸”。在人群中间，他们不是自己在走，而是被裹挟着往前。

　　冶万恩新婚的妻子把挎包挂在脖子上，低着头，腾出手来拉行李。她拼命用一只手，抵住前面人的后背，身体往后仰，争取一点点空间。如果腿发软倒下去，可能被人踩踏。

　　受这一切罪都是为了要回家。冶万恩年迈的父母自从在婚礼上见了儿媳一面，两年再也未曾谋面，老人自去年腊月起就电话不断地催他们今年一定回家团圆。

　　2月2日晚上11点，广州市警方召开紧急新闻发布会，向媒体通报，当日凌晨广州火车站广场周边地区发生了一起旅客伤亡事故，一女性旅客死于拥挤。

　　冶万恩的妻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真不想回去了。

　　前面的人潮看不到尽头，冶万恩退缩了。他和妻子商量了一下，他们决定改乘次日的飞机。

　　广州到兰州的机票已全部售完，大年初二才有票售，都是全价。

　　冶万恩狠狠心订了国航中转成都到兰州头等舱的机票。2月3日凌晨两点，冶万恩和妻子登上了国航的飞机，但雨雪天气却使这次空中飞行比预计足足晚了4个小时，他们错过了川航早8点飞往兰州的航班。冶万恩又在成都滞留了一天。

　　2月5日上午9点多，冶万恩落地中川。“终于赶在年三十回来了，心里一下子畅快了许多。”冶万恩说。

　　风雪阻程

　　刘庚志无法和冶万恩一样抛下一切，坐飞机去广东，他的车还在茫茫雪野行驶。

　　他驾车终于在1月20日从孝感进入了京珠高速公路。快到长沙时，明显感觉天气越来越差。到晚上9点，天空开始下雪。

　　没有人会想到，这是一场50年不遇的雪灾前奏。气象预报称：一股强劲的西南暖湿气流将和北方冷空气在长江中下游领域相遇并滞留，由此引发大半个月的暴雪天气。

　　前方禁行，他们被堵在了京珠高速长沙至衡阳段。车队排成长龙，所有的车一动不动，所有的灯关闭，所有的窗玻璃紧封。车外是黑漆漆的夜晚，高速路上白茫茫一片，两边是高高的山。

　　当夜12点，觉得通车无望，他们决定睡下——驾驶舱内座位背后就是双层卧铺。睡觉时无法开暖气，盖着被子，只觉得冷，没有一丝热气。

　　第二天早上8点，3人醒来，发现雪停了。大山、车顶、路面覆盖着层层白雪。下车一看，雪厚四五厘米。

　　到这天中午，有小贩走上高速，拎着开水和碗面叫卖。开水一壶10元，盒饭15元，连泡面也卖到10元，三人一人一盒充饥。车队依然一动不动。“我们坐在那里，简直快发疯了，捱时间，叹气。”

　　晚餐又是泡面。10元一盒。天黑了下来，三人再次睡下。

　　1月23日，天气寒冷，早上又下了一会儿小雪。

　　天气一直阴。有时下雪，有时下冻雨，走路也打滑。每天他们都要去高速公路收费站几趟，问能不能通车，结果都是失望而返。

　　每天的生活成了吃饭、打电话给家人和货主，听交通广播关注天气和路况。

　　“这种天气会持续几天。”广播里这么说。

　　1月23日上午，在收费站他们得到消息，此前停在远处高速路上的车辆已经开始松动，这边可能在下午开始放行，每10分钟上一辆车。

　　到下午3点，他们终于上了高速。车开得很慢，在山上他们远远看着收费站，发现收费站后来便不再放行。两人不知道继续往前走是福是祸。

　　1月25日，天气阴冷。早上7时，刘庚志又被堵在距离湖南大浦服务区大约5公里远的地方，动弹不得。儿子步行去附近买泡面，发现价钱已到了20元一碗。后来听说，一碗面甚至有卖30元的。

　　气温很低，北风呼呼地刮了一夜，天空依然下着冻雨。到1月26日早上，汽车油路里的油全被冻住了。刘庚志起来清油路，“冷得要命，双手的指头都不是自己的了。”

　　同一时间，湖南长沙、衡阳一带的高速公路一直关闭，成为全国交通网络最堵塞之处，出行均受到影响。

　　刘庚志在京珠高速已经走走停停7天时间了。

　　一路上没有什么车，他们孤单地行驶在路上。当天晚上，车到宜章，一夜冻雨。路面桥面的冰有半尺厚，载重25吨的车子也滑来滑去。“就像在冰上跳舞。”当夜开车的搭档说。

　　“我第二天早上醒来，他对我说有好几次车子差点横在了高速路上。”刘庚志醒来后后怕不已。

　　从宜章分流，刘庚志的车改走107国道，进入广东境内。粤北地区部分地方已经断电。大部分国营加油站因停电关闭，刘庚志在一处私营加油站加油时，0号柴油已经悄悄涨到了5.68元/升。

　　按以往，走这么一遭，开销大概1万元。这一次，当他们到达高速公路湖南出口收费站时，刘庚志发现，出发时随身带着的1.6万元，只剩下1200元，通行费还没有交。

　　“我打算向收费站诉苦，告诉他们我的车在路上堵了半个月，身上已经没有钱，希望他们能够放行。”刘庚志说，在这里，他们一般要缴纳1000余元，剩下的钱远远不够。

　　“收费员告诉我，免费放行，从1月27日凌晨开始。我高兴得要死。”刘庚志说，这是这些天来的第一个好消息。

　　2008年1月28日晚上7时30分，他们终于走出了湖南。路边写着：欢迎来到广东。

　　回家过年

　　“这是中国有气象记载以来最严重的一场雪灾。”中央气象台首席预报员孙军说。

　　冶万恩从千里冰封的南方“逃离”，渴望着风雪另一端温暖的故乡。但在他的故乡甘肃，同样经历着罕见的持续低温阴雪天气。

　　截至1月31日，低温冷冻和持续降雪已造成甘肃直接经济损失10.19亿多元，致使全省262万余人受灾，倒塌房屋2929间，形成危房3.2万间，死亡牲畜40003头(只)，农作物受灾面积12.47万公顷，43224座温室大棚受损。

　　兰州市榆中县是甘肃重要的蔬菜基地，因为蔬菜受损严重，许多菜农愁眉不展。

　　“没想到遇上这么长这么冷的阴雪天，一棚菜全冻没了，一斤都没卖。” 看着蔬菜大棚里冻蔫了的番瓜，榆中县三角城乡农民陈某有些想哭，“这一茬冻完了，下一茬本钱都没了。”

　　往年春节期间兰州蔬菜市场每天需求量3750吨(包括外运出的)左右，今年仅投放1800-2000吨。

　　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到达目的地深圳的货车司机刘庚志，准备返程赶回家过年。

　　“就好像打了一场胜仗一样。”刘庚志说，“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苦。”

　　朋友们打趣说，你们这个旅游车总算开到了。本来不到3天的路程，却走了13天12夜。

　　他们至少还有七八个朋友的车堵在路上，这些车都是开往广东方向的。一个朋友在电话中说，他堵在衡阳一个礼拜动弹不得，花光现金后身无分文，有银行卡也取不到钱。

　　2月1日，刘庚志驾车返回。这次，他从广东取道江西，避开了冰封的湖南。正月初一，刘庚志终于回到了家里。（本报记者 邱瑾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