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本报首 席记者 樊克宁 本报记者 邓琼
资料链接 文怀沙 1910年生于北京,祖籍湖南。自18岁起历任国立妇女师范、上海剧专教授。解放后曾在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北京师范大学、中央美术学院等国内多所大学任教,担任教授、客座教授、顾问等。主要著作有:《鲁迅旧诗新诠》、《屈原<九歌>今译》、《屈原<离骚>今译》、《屈原<九章>今译》、《屈原集》(白话文)、《屈原<招魂>今译》、《中华根与本》、《文怀沙序跋集》,主编《四部文明》等。
余嘉锡先生说文怀沙是“罕见的"智识分子"” 为子孙后代存信史 羊城晚报:文老,跟您拜年了!我们有3年没见面了吧,您的《四部文明》做得怎么样了?
文怀沙:我的“前四部文明”已经整个印出来了,一共有四部,为《商周文明》、《秦汉文明》、《魏晋南北朝文明》、《隋唐文明》,共200卷,收录古籍1560余种。“后四部文明”大概是明后年出齐吧,收录宋、元、明、清的典籍,那个是400卷的。全部加起来是600卷,四万万五千万字。这是我50多年的心血。
羊城晚报:您今年98岁了,修纂《四部文明》占了您半生时间。据说您立志做这件事,是受了余嘉锡先生的影响。他是重要的目录学、语言文字学、史学和古籍考订名家,对《四库全书》很有研究,还撰写过《四库提要辨证》。是他要求您做这件事的吗?
文怀沙:记得是在50多年前的冬天,有个晚上,余嘉锡先生来到我家。他是我的好朋友周祖谟先生的岳丈,是一位老纯儒。周祖谟先生把我的一篇短文拿给余先生看,余先生看了后,就执意要来我家看我,那时他中风后身体很不好。他同我谈到他在写一本书,是关于《四库全书》的。他谈到了《四库全书》汇书、纂书、毁书、禁书的事,又说他做不完这个工作了,但将来一定要有这样一本贯穿了学识和见识的书。他说见识加学识,叫知识。而有非常高的识,就叫智。他说我的短文里面充满了知识的闪光,还说:“文先生,你是我心目中罕见的"智识分子"。”他的话使我既惶恐又感激,正是受到这一番谈话的影响,使我立志修纂《四部文明》。
羊城晚报:有人说,既有《四库》,何必《四部》。您怎么看?
文怀沙 :如果他知道《四库全书》的修纂过程,就不会这么说了。50多年前余嘉锡先生同我谈话后,我就把清朝纪晓岚编的《四库全书》做了一番调查研究,发现它把汉文化旧的经典做了篡改。《四库全书》的要害是从爱新觉罗的视角来修史,凡是典籍文献里不利于爱新觉罗王朝的都加以篡改。我编《四部文明》的目的,就是“为中国文明聚原典,为子孙后代存信史”。
纪晓岚主持纂修《四库全书》的机构是制造文字狱的大本营 “歌功颂德”的修史传统自司马相如始 羊城晚报:记得3年前采访您,您对纪晓岚的批判是很犀利的。通常人们仍奉《四库全书》为典范,认为它在保留中国典籍和文献上是有贡献的。
文怀沙:以“歌功颂德”为能事修史的传统,从司马相如那儿一直延续下来的,到爱新觉罗王朝更用其极。纪晓岚这个清朝三百年“奴才文化”的代表人物,在主持纂修《四库全书》的整个过程中,对中国古籍进行了最大规模的毁灭、阉割、篡改和歪曲,发生的文字狱有40多次,波及到了作者、刻书者、卖书者和藏书者,一些人遭受满门抄斩。留下的就是那部充满统治者灭裂中国文化阴谋的《四库全书》。
羊城晚报:纪晓岚他们这样做有什么根据?文怀沙:有四条规定。一是有种族思想妨害满清统治之著述;二是所记历史事实于满清不利之著述;三是思想立场与满清对立者之著述;四是被认为有伤风化之著述,以上四种一律要搜查、禁行,将刻板及其印本全部或局部加以销毁或挖改,禁止流传。
羊城晚报:能不能具体说一下?
文怀沙:比如《四库全书》对于汉民族的民族英雄岳飞的事迹就只字不提,《四库提要》只说:“事迹具宋史本传。”修《四库》时查出并抽毁的181种书籍中,涉及岳飞的就占近20种,连后人凭吊岳坟,瞻仰岳庙的诗文,也都一概芟除。这种认识甚至还达不到元世祖忽必烈的水平,忽必烈在杀了汉民族英雄文天祥以后,又大大赞扬文天祥为“好男儿”,号召蒙古干部向文天祥学习。
羊城晚报:在这种指导思想之下,有多少书被毁,或是在收入《四库》时被篡改过?
文怀沙:全国查缴的各类禁书的分量,比不禁的书多十数或数十倍。可以毫不夸张地讲,《四库全书》所收古籍3471部,79218卷,没有一种是可以称为善本的。谁曾想到这样如此冠冕且又堂皇之文化工程,其另一目的便是毁灭文化。编纂《四库全书》的机构竟是使人下狱、被戮和焚书、抄家的大本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