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黄金五年 “重型化”催动的辽宁复兴梦

五年来，辽宁省第二产业对GDP的贡献率逐年上升至52.9%

数据来源：国家统计局、辽宁省统计局

资料图

　　【中国经济 黄金五年】“重型化”催动的辽宁复兴梦

　  作者:南方周末记者 黄小伟 发自辽宁

　　相比于2002年，GDP翻番、进入“万亿俱乐部”的辽宁，让人们对东北振兴信心重燃。对于1990年代末改制也没能挽救的辽宁工业，中国经济结构的巨大转型，真正让这个中国的装备工业摇篮重获新生

　　和6年前相比，现在的日子是中信锦州铁合金股份的快乐时光。今年，锦铁的利润将达3亿元，是上个年度的三倍。

这家前身为辽宁锦州铁合金（集团）公司的企业正雄心勃勃地成为全国最大的铁合金生产制造联合企业。“这是几年前不可想象的。”原辽宁锦州铁合金（集团）公司副总裁刘长河说。2年前，这家濒临破产的国有大型企业改制，被中信信托控股，让一度负债18个亿，总资产不到负债额的四分之一的艰难岁月一去不复返。

　　锦州铁合金浓缩了大多辽宁国企的命运。过去五年，中国经济对装备制造的强劲需求，让装备工业基础极其雄厚的辽宁大型地方国企，90％借势完成了引资和股份制改造，并在2007年实现了45.5％的利润增长。

　　曾几何时，辽宁这个“共和国长子”，在记录片《铁西区》中，只是让人们看到了绝望和幻灭，但现在，这个曾有“东方鲁尔”之称的老工业基地，在“腾笼换鸟”退二进三的调整中，工业外移城市边缘的开发区，城市面貌已脱胎换骨。

　　老国企脱胎换骨

　　辽宁国企改制十年前就已经开始，当时，中央和辽宁为国企制订了三年脱困的目标，并对近8000户中小企业首先改制。但“半卖半送”的改制方式，使各界质疑不断，工人群起相抗，改革陷入停滞。

　　有幸抑或不幸的是，2000年已改制的锦铁集团公司和锦铁股份公司仍然大面积亏损。而作为这家企业的领导者之一，刘长河面对企业债务18亿元和总资产只有4个多亿的现实，一筹莫展。那时，企业想破产都不能，债权银行坚决不同意。

　　此时，整个辽宁省100万登记失业人口，150万下岗离岗的职工，近160万处于最低生活保障线下的职工，隐隐约约都是锦铁集团职工前路。但企业也只能硬着头皮向前。

　　2002年，1万多职工的锦铁继续转制。转换身份，买断工龄，这是国企改制的不二法门。虽然几乎所有的人都对未来充满疑惑，但最后大家也只能默默接受。工作了30年多的刘长河，丢了国企职工的身份，换得了5万元补偿，其他6000多职工，与刘长河一起下岗。同时，锦铁剥离了企业附属的学校等社会事业。最为重要的是，股份公司的国有股权退出。但改制未必一定能挽救企业的命运。

　　2004年，辽宁全部地方国有企业盈利户占40.8%，亏损户占59.2%，盈亏相抵后净亏损17.6亿元。全部地方国有工业企业的资产占全省工业企业的51.1%，但利润仅占9.6%。锦铁也不例外，它必须继续寻找新的方向。

　　此时，另一场足以影响千百万人命运的大事件正在发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中国经济增长的动力，正在从轻工业重新转回重工业，共和国的工业的摇篮，枯木逢春！

　　春江水暖鸭先知，装备工业回暖这个信号，在沈阳和大连这两个大型装备工业云集之地，表现得更早、更明显。

　　沈阳机床并没有彻底的产权改革。2001年，陈惠仁任董事长后，在管理体制、人员配置和薪酬分配上进行了调整：总部机构压缩近50%，干部减少52%；所属企业机构压缩近50%，中层以上干部减少近60%，以岗定薪，按劳分配。

　　这些措施让沈阳机床为之一变。2001年，沈阳机床产量不足1万台，2003年产量就超过3万台，销售收入26亿元，再造了一个沈机。而这些，都是陈惠仁在没有任何新投资，没有铺新摊子，也没有对外兼并，人员还大幅度减少的情况下，依靠挖潜实现的。

　　此时，30年来中国装备制造的黄金时代刚刚来临。2003年之后，中国机械工业开始了连续四年超过20%以上的高速发展，到2006年，中国机械工业总产值突破5万亿，达54718亿元，同比增长30.06%，成为经济增长的最主要动力之一。

　　陈惠仁进一步抓住了机会。2004年10月，沈阳机床并购有150年历史的德国希斯公司，直接掌握了与世界主流水平同步的重大型数控机床的设计和制造核心技术。沈阳机床同时还在世界制造业强国建立研发平台，集中进行数控机床前沿技术研究。

　　现在，沈阳机床由普通机床到数控机床，再到智能化、复合化的数控加工中心，技术创新步步为营，步步获胜。在整机方面，沈阳机床与德国某著名公司合作设计了12款高档数控机床，龙门式五轴(联动)加工中心、高速卧式加工中心、车铣复合加工中心、卧式车削中心等4款高档数控机床均达到国际领先水平。

　　而技术大幅提高之后，沈阳机床的产值数控化率达50%以上，“十五”期间，沈机为国内提供数控机床30000台，国产数控机床每五台就有一台“沈阳机床造”，打破了长期以来进口数控机床对中国核心制造领域的垄断。

　　实际上，辽宁大型装备制造企业在政府主导下，进行了形式多样的重组。2004年5月，沈阳鼓风机集团兼并沈阳水泵、沈阳气体压缩机公司；大连机床集团则在改制建立国有控股的混合所有制基础上，从2002年起，与一系列美、日、德、韩、台同行进行了兼并合资，使大连机床的主导产品达到国际先进水平，进入国际主流市场。2004年，大连机床的国外市场迅猛扩展到100多个国家和地区，出口供货额同比增长了185%，居全国机床业之首。

　　中国经济的重型化，对机械装备的大量需求，不仅挽救了沈阳、大连大量装备制造业国企，也继续挽救了锦州铁合金集团。

　　2006年8月，锦铁良好的前景和产业基础，吸引了中信集团旗下的中信裕联（香港）收购了当地政府的国有股权。“中信的进入，不仅仅带来了资金，而且中信集团在海外收购的矿产也能为公司提供原材料。”退休后返聘的刘长河说，锦铁2007年销售额就达35亿元，利润3亿元，今年利润要实现8个亿。

　　辽宁装备制造业极好基础的丰厚回报，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国内外资本。去年6月，沈阳市国资委向美国加纳基金公司转让了沈阳机床集团30％的股权，更多的跨国资本则在不断寻食。

　　截至2007年11月底，辽宁40户地方国有大型工业企业中，已有36户完成股份制改造，占应改制企业总数的90%。

　　2006年,东三省装备制造业产值同比增长30%以上,超过全国平均增幅4个百分点；2007年辽宁省装备制造业同比增长32.3%，拉动全省工业增长8.4个百分点，对工业增长的贡献率达到40%，装备制造业占全省工业的比重由2006的25.6%提高到28.4%。

　　更为引人注目的是，2007年东北机械工业生产、销售、利润和固定资产投资同比增速，全面超越东部、中部和西部地区，利润总额增速107.25%，远高于其他地区。

　　引资重化工新动力

　　辽宁装备工业的基础和区位优势，还在吸引更多区域外的装备制造业的聚集。

　　从营口市主城区向南十几公里，距离辽宁（营口）沿海产业基地管委会大楼不远处是新建成的教育培训中心。这个投资4.77亿元的培训中心按照规划，可以容纳学生1万人，每年输出技术工人3500人。“但过不了几年，这样的供应量将不能满足园区的需求。”辽宁（营口）沿海产业基地管委会副主任肖力说。在他的背后，工地的吊车林立。

　　这样的场景与中国其他地区繁忙的工业园区的工地并无二致。但是肖力并不这样看，“因为这里可以让我们憋了十几年的气吐出来。”他说。在两年前，这个地方还仅仅是一大片盐碱滩。

　　2004年，李克强来到辽宁。在一系列调研后，他得出的结论是，沿海是地处东北的辽宁振兴的最大优势。他将沿海经济带的开发，作为解决经济增量的突破口。2005年下半年，按照李克强的思路，辽宁省提出了“五点一线”的沿海经济带发展战略。

　　一年后，辽宁“五点一线”其中一点的营口沿海产业基地，利用土地和港口优势吸引大企业前来投资，马上成为大型装备制造业的聚集地。

　　总投资近百亿元的中冶京诚（营口）装备技术有限公司营口中试基地在2006年就动工建设。随后的一年，在一周时间内，五矿辽宁营口工业园和富士康科技集团营口科技园先后成为这个大企业俱乐部的新成员，前者一期的投资就达200亿元，而富士康的总投资也达10亿美元，两个项目全部投产后，都可实现年产值超百亿元。还有投资70亿元预计2009年全部投入运营发电的华能热电厂项目。

　　对于力图重振营口经济的政府官员来说，好日子好像一夜之间来到。营口港是东北腹地最近的出海口，全国沿海10个主枢纽港之一，与大连相比，营口港离东北装备制造业腹地，足足近了200公里。

　　现在，营口这种区位优势开始得到体现，肖力说，当时富士康愿意落户营口，就是看上了这里的港口优势和低廉的土地。

　　这让人想到了当时的日本，二战以后，日本先后在大黑町、金泽海边填海造地，建设石油化工场和造船厂的现代工厂，配套相应的专业码头，发展临港产业带，在面积仅站全国20%的东京湾、大阪湾等沿海建立了重化工业基地，集中了全国60%的工业企业，80%的产业人口和70%的工业产值，支撑日本成为当时仅次于美国的第二大经济大国。

　　日本的经验无疑成为学习的对象，在《辽宁沿海经济带发展规划》中，对营口沿海产业基地的定位是打造以冶金产业为主导的产业集群，发展先进装备制造、精细化工和现代服务业。

　　“我们的思路就是通过大项目的支撑而促进产业集聚，最终形成产业集群，打造产业基地。”辽宁（营口）沿海产业基地管委会副主任肖力说。当年初入东部沿海的外来项目，都是规模很小的“三来一补”企业。

　　在辽宁五点规划中，其他四点的定位叙述无疑都是围绕“重化工业”这个关键词。大连长兴岛临港工业区将打造以造船产业为主导的产业集群。全球第六大造船企业的韩国STX造船项目已经进入此工业园区，一、二期总投资超过9亿美元。而五点区域在谈的220个项目，平均单项投资额8亿元左右。

　　大项目投资带来的“大马拉大车”效果明显。2007年前三季度，辽宁城镇固定资产投资和出口总额增幅均高于广东、江苏和山东等省，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与之不相上下，外商实际直接投资剧增90%以上，远远超过同期广东、江苏和浙江等省。

　　到2010年，走再工业化模式的沿海经济带开发区，地区生产总值将达到3000亿元，“十一五”期间年均增长20%以上，占全省地区生产总值的22%。

　　为了实现这些定位，让能成为产业龙头的大项目进入，6个城市的决策者不遗余力地“筑巢引凤”——以土地收益为抵押，大量融资进行基础设施建设。据统计，国开行的贷款占到投资资金的一半以上。

　　辽宁省一位官员对于开发银行贷款开发的模式表示担心：“如果基础设施投资不能带来相应的税收回报，地方政府的还债压力将非常大。”

　　发展重化工业更大的质疑来自对环保的担心。对于辽宁项目审批官员们来说，沿海地区布局重化工业带来的污染，将是个令人头疼的难题。

　　但装备制造业和其他重化工业，对辽宁经济增长的推动效果是非常显著的。辽宁省省长陈政高在今年辽宁省人大政府工作报告中称，大多数企业历史遗留问题得到有效解决，2007年辽宁省生产总值比2002年翻了一番；地方财政一般预算收入是2002年的2.7倍，而城乡居民收入增幅也创1996年以来最高水平。

　　老百姓的感受却稍有不同。锦铁公司重新上岗的李明高（化名）每年有2万元左右的收入，妻子也有近1万元的收入，但对最近想买的2000元一平方米的房子却买不起。“考虑到孩子的教育费用，我们觉得这个房价超过我们的购买力水平了。”李高明更喜欢过去那种一切有保障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