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男子因家庭恩怨连杀9名亲属案始末

　　河北男子因家庭恩怨连杀9名亲属案始末

　　2月12日清晨，柴振国一家被人杀害，钝器击头，9人当场毙命，1人几天后抢救无效死亡。凶手是柴振国的亲侄子，年仅21岁的柴公敏。双方家庭最近没有争吵纠葛，杀人前3天，柴公敏还与死者之一堂兄柴冬晨玩牌。

　　上溯30年，柴家的恩怨村里尽人皆知，如今重新提起，令人唏嘘。

　　◎杨璐

　　清晨的血案

　　2月12日，农历正月初六早上7点多，保定市唐县夹子村的柴书记还没起床就听见邻居柴公敏的母亲大叫一声“这是什么坏小子，这是什么坏骨头”。柴书记解释，叫声里透着惊奇，“大过年的，我以为是柴公敏家打架了”。同样听到叫声的还有村妇李四泉，她开门时刚好看见柴公敏手上拎了一根铁钎子往西走。她劝了一句，柴公敏却警告她，再说就杀了她。

　　柴书记出门听动静，发现柴公敏的堂姐夫宋新乐死在了宋家和柴公敏家的过道上。柴书记向院里喊宋新乐的老婆柴金英，没动静，“我以为她们都吓跑了，赶紧去喊宋新乐的弟弟报案”。

　　柴、宋两家的亲属很快赶到了。宋新乐的婶婶先进了宋家院子，看见柴金英的头躺在儿子宋惠波身上，柴金英的女儿宋慧慧躺在靠墙的一边。宋新乐的婶婶吓得“哎哟”一声，“慧慧睁开眼睛看了我一下，还用手摸了一下脑门”。宋慧慧还活着，人们顾不上给她穿衣服，用被子一裹赶紧送医院。

　　亲属继续向宋家后面的院子跑，那里住的是宋新乐的岳父柴振国一家。柴家的情形让人们大吃一惊。柴振国夫妇盖着被子，满脸是血已经看不出样子了。柴振国4岁的孙女喉咙里还有一些声音，后来在送医院的途中死亡。

　　隔壁屋子住的是柴振国的儿子柴冬晨一家。柴冬晨的妻子死在门边，柴冬晨死在炕上，旁边睡着他们4个月大的小女儿。“我想着赶紧把她抱出来吧，伸手往被子里面一摸，身上还是热的，可是已经没气了。再一看，嘴里吐着沫，头已经塌了。”凶手并没有放过这个刚出生还没来得及起名字的女婴。

　　警察赶到前，村民们就已经认定凶手是21岁的柴公敏，凶器就是村妇李四泉看见的开矿用的六棱铁钎子。据推测，宋新乐是在上厕所的途中被柴公敏偷袭，他是第一个遇害者。宋家的烟囱折断了，有搏斗的痕迹，但是18岁的宋惠波不是对手。为了突出柴公敏的凶残，柴、宋两家的亲属一致口径说，柴公敏杀完人后，看见宋惠波还有气，又补了第二遍。柴、宋两家的锁都是象征式的，很容易打开。其他死者都是在睡梦中遇害。

　　亲兄弟的隔阂

　　死者柴振国与凶手柴公敏的父亲柴双喜是亲兄弟。两家比邻而居，中间只隔一个2米左右的过道。柴振国家前后两个独立的院落，大女儿住在前面，与柴双喜家平行，柴振国住在后面。凶案发生后，村里人一开始都觉得很奇怪，两家最近没有冲突，初三那天还有人看见凶手柴公敏和死者柴冬晨在一起玩，一切如常。村里长辈说，柴家的恩怨起码要上溯将近30年，柴振国的父亲还在世的时候。

　　柴振国父亲一共有3个子女，长子柴振国、女儿柴清雪和小儿子柴双喜。柴振国母亲早逝，父亲又在外面做生意，他作为长子是家里务农的主力。柴振国老实，不爱讲话，弟弟柴双喜与他不同。柴双喜性子急，一个话题没说完又冒出另外一个话题，“考虑的事情不少，思维能力不错”。柴振国的父亲更喜欢把小儿子带在身边，这让柴双喜有机会学到很多东西，眼界也比哥哥开阔。柴振国的四女儿说，爷爷和叔叔认为父亲就是一个务农的，瞧不起。

　　柴振国结婚后，父子之间的矛盾加大了。柴振国夫妇的第一个孩子是男孩，但是养到七八个月的时候夭折了，此后的很长时间都没有孩子，再生就连着4个女儿。这让柴振国的父亲很不满，他觉得长子个子矮、身体不强壮，干什么都不行，连传宗接代的任务都完成不了。虽然后来柴振国终于生了小儿子冬晨，但是据柴振国的四女儿讲，爷爷对父亲的态度仍没有改变。

　　这期间，小儿子柴双喜也成家了，媳妇来自不远处的南下沟村。虽然柴家的条件一般，但是柴双喜是木工有技术，做些活儿，收入还可以。柴双喜的媳妇“有上进心”，总想着把自己的小家庭经营好，结婚后就很少回娘家。柴双喜的媳妇给柴家添了两个男孙，取名公占和公敏。

　　柴振国的四女儿说，二婶喜欢搬弄是非，甚至爷爷与父亲的冲突也和她有关。一次爷爷去喝喜酒没带长子，别人告诉柴振国不带他去的原因是他只会生女儿。柴振国去找父亲理论，被父亲打了一顿。没人说得清柴振国的父亲是否侮辱了自己的儿子。但是，柴振国的妻女认为，是柴双喜的媳妇在外面散播了这些话。柴家的妯娌二十几年不讲话，即便两家挨在一起，在路上遇见也都当看不见。两家都是媳妇说了算，妯娌不和也影响了本来就不够亲密的兄弟关系。为此，村支书还曾经跟柴双喜说过:“男人要掌握大方向，不能什么都听媳妇的。”

　　“12块银元”和“1米宅基地”

　　柴振国父亲去世的具体时间没人记得清楚了，唯一线索是那时宋慧慧好像出生不久。但是，全村人都知道，遗产之争是柴家兄弟公开决裂的标志。遗产包括12块银元，三四棵核桃树。分家时，柴双喜拥有几棵核桃树，但他坚持说这些树并不是父亲留下的而是自己花钱买的。至于银元的下落，兄弟二人都指称是对方拿走了。夹子村实行土葬，按照传统，下葬时，死者口里要含金或者银。命案发生后，柴双喜拿出了9块银元，辗转交到柴振国的女儿手里，9位死者每人1块。

　　柴振国的妹妹柴清雪也因为分家而与大哥不再走动。柴清雪拿走的遗产是一床被子，柴振国的媳妇说是柴清雪偷拿的，也有人说是柴双喜从自己应得的那份当中拿出分给姐姐的。柴清雪在得知出事的第一时间并没去凶案现场看大哥一家，而是去了柴公敏家看望自己的弟弟柴双喜。大哥家的惨案并没对她的生活造成影响，记者采访时，她正抱着孙子晒太阳。她并不回避家里的矛盾:“出事后才知道柴振国比我大6岁，平时我也不去那村，上坟的时候去公敏家坐坐。”柴清雪说各人过各人的日子，大哥和小弟的矛盾她不管。

　　柴家矛盾尖锐时，柴振国的二女儿出嫁，按照习俗给柴双喜家送的饽饽被扔了出来，柴振国的孩子也从来不称呼柴清雪“姑姑”。1991年，两家又有了一次大冲突。当时负责调解的村支书说，柴双喜的宅基地西面一角不是方正的，没办法盖房子，就需要大哥柴振国让出1米宽来。柴振国不愿意。后来第二轮分配时，村支书把那1米宽的地划给了柴双喜，这让柴振国想不通。村支书说，柴振国脑筋很顽固，“我不占你，你也别占我”。而柴振国女儿的说法是，自己的父亲同意让给二叔地，但是要求二叔留出一个能走三轮车的通道，二叔没给留，引发了矛盾。

　　两家把房子建到一起后，并没有弥合感情的裂痕，最近的纠纷是因为垃圾。柴振国家的污水顺着两家中间的过道向外排，有时候，柴振国会把垃圾也倒入污水沟，这些垃圾冲到柴双喜家墙下就淤积在那里。那一次，柴公敏没有参与争吵，他自己把垃圾清理出去。

　　兄弟二人的和好是最近两年。柴双喜的长子柴公占结婚时，柴双喜父子上门求和，柴振国一家也参加了柴公占的婚礼，只有柴振国的妻子没有去，妯娌还是不说话。但是，其他人恢复了走动，过年杀猪时，兄弟都去对方家帮忙，柴振国的儿媳妇也经常去找二婶聊天。柴振国死后，柴双喜瘫倒在地上哭骂儿子柴公敏，要随大哥一起去。但是柴振国的女儿不领情，她们认为二叔二婶是双面人，虽然表面和解了，私下里一定讲了不少坏话，否则柴公敏那么年轻不可能把这些旧事记在心里。

　　模糊的柴公敏

　　柴公敏是柴双喜的小儿子，生于1987年2月14日，他出生的时候，父亲和大伯家的恩怨已经形成。今年2月14日，在涞源境内抓捕到他的时候，刚好是他21岁生日。柴公敏念到初中一年级的时候，偶然摔断过胳膊，就此辍学，在家放羊。读书在村里并不是一条必要的人生道路，夹子村里没有大学生，甚至没有高中生，能读到技校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和村里的同龄人一样，柴公敏没放多久羊就随父亲外出打工了。

　　“就是一般的人。”村里人对柴公敏的评价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他们说心里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可是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表达。柴公敏的班主任说，他上学时候不是班干部，但是也不闹，成绩一般。进入社会之后和村里人也没有什么过深的交往，甚至他的外婆都对他说不上来什么，“他哥偶尔会来看我，他总也不来”。人们对他的总体印象就是“见谁都说话，见谁都笑”。只是在争吵的时候，脾气很暴躁，爱动刀。一次他去剪头发，出来时发现头发被剪没了，回去就跟剪头的人打了一架。也有村民说，柴公敏崇拜混社会的人，只是苦于没有人给他牵线搭桥。

　　同村的柴东暖与柴公敏同龄，有时也在一起玩。记者见到他时，他正拿着一款带MP3功能的手机把玩，他说，柴公敏不爱唱歌也不玩网络游戏，没什么特别爱好。他们这些人在一起最多的话题就是赚钱，他们能想到的最赚钱的方法是找到金矿或者铁矿。

　　“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没事在山上转悠，找。”2007年冬天，柴公敏与堂兄柴冬晨以及同村的其他两个年轻人在村附近的山上发现了铁矿，大约有10多吨。4个人一共开采了20天，每人最后分得了1000多块钱。这是他们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赚到的最大的一笔钱。村里人都知道这件事，案发后，柴公敏和柴冬晨的合作也被频频提及来映衬此案的不可思议。

　　“上门女婿”

　　这是河北唐县北部的一个山村，三面环山，一条东西走向的小路贯穿全村，村民的房屋就沿着小路建在两边，每天进进出出都从小路上过。刚过完元宵节，村里的年轻人就去保定定戏。夹子村还保有很多的传统比如土葬，比如每年3月都要在村口的庙前唱戏。村里地不多，每人能分到5分的水浇地，这些地只能解决温饱问题。村民主要的收入来源于外出打工。按照去年上报的数字，夹子沟的人均收入是1100多元，村支书估计，一般家里可能有三四万元的存款，过得不好的1万元都不到。

　　柴公敏家的经济条件在村里算得上中等。父亲、哥哥、妹妹和他都在外面打工有收入。而大伯柴振国家的情况就要差一些:只有柴振国和柴冬晨父子两个劳动力，柴冬晨的身体还不好，父子二人每年的收入不到1万元。柴冬晨5年前结婚，湖北的媳妇是柴冬晨花四五千块钱买来的，这些钱对柴振国家来说是个很大的数目了。好在婚后柴冬晨夫妻关系很融洽，岳父岳母还从湖北来看过，4口人照了一张全家福。柴冬晨有2个女儿，大女儿4岁，小女儿4个月，一家和乐融融。

　　柴公敏家里最近不顺心。哥哥柴公占结婚后，婆媳关系很紧张。婆婆勤快、做事利落，儿媳则喜欢跟村里的女人们聊天、打麻将。婆婆在很多人面前表达过对儿媳妇的不满，嫌儿媳妇懒惰，不会持家。柴公占也知道这个矛盾，一次，他在柴双喜家附近对着妈妈喊:“我就是愿意跟她玩，怎么样？”在结婚一年多后，柴公占还是和妻子离了婚，“不是因为感情的缘故，是跟他娘赌气”。

　　夹子村有70户人家，目前离婚的也就是三四户，刚结婚一年就离婚的，只有柴公占这一例。在这个传统保守的山村里，这件事令大家议论纷纷，人们的矛头直指婆婆对儿媳妇太苛刻。柴公占的离婚，也让柴双喜夫妇脸上无光，关在院子里很少出门。看着经济上不如自己的大哥家日子红火，自己家剩下两个光棍，柴双喜夫妇很着急。

　　不久前，柴公敏的表姐夫要给柴公敏介绍一门亲事，不过婚后要去女方家里住，当地叫做上门女婿。对当地人来讲，这关乎男性的尊严。“要么是家里经济条件不好，要么是小伙子有问题”才会去做上门女婿，将来有了孩子，也可能要跟女方的姓。

　　按照家里和柴公敏自身的条件来讲，柴公敏根本不必做上门女婿，完全是因为哥哥离婚一事影响太大，柴公敏不甘心。2月11日，正月初五，柴双喜夫妇又重提此事，与儿子起了争执。柴公敏非常气愤:“你们要是不要我，我就不在家里待了。”柴双喜的媳妇也很生气，一天没有给柴公敏做饭，第二天清晨就发生了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