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胡丽波

　　离预产期还有20天，杨爱香发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异常，开始是四肢像针扎一样疼痛，接着，后背和胸口也开始痛起来。天已经黑了，村里又没有医生，全家人只能守在她身边干着急，没人知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山区晚上的9点，夜色已经很深，杨爱香全身开始抽搐，昏迷过去了。“赶紧送医院！”这时候，家里的每个人都很清楚，只有送医院才是唯一的生路。可是，山路崎岖在夜里，要送一个昏迷了的人去医院，比登天还难。

　　一位孕产妇的生死轮回

　　这一夜，对于云南省玉龙县仁和乡的杨爱香一家来说，显得漫长难熬。只有熬过了这一夜，他们才能把杨爱香送到医院，大人和肚子里的孩子才有活下来的希望。

　　天刚亮，杨爱香的丈夫从村里请了7个男人来帮忙，他们把杨爱香固定在临时做成的担架上，抬着走完山路。接着，就把她转到了平板车上，这时候躺在平板车上的杨爱香已经不省人事。中午11点，杨爱香终于被送到了乡卫生院。全家人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医生身上，其实这里的“医生”只是“妇保员”，但他们认为，母子俩有救了。

　　正式的乡妇保员不在，新来的妇保员哪里见过这样的症状，见杨爱香还在抽搐，妇保员手忙脚乱地开了一些简单的药。吃完药后，并没有缓解抽搐，年轻的妇保员唯一的主意是：马上转到条件好一些的乡中心卫生院去。

　　全家人再次踏上追赶命运的跑道，中午12点，杨爱香被抬上拖拉机，1个半小时以后，到达中心卫生院。可是，命运并没有怜悯这个被疼痛折磨的孕妇，石头乡中心卫生院也没有能力处理如此紧急的情况，医生们不得不让杨爱香转到县妇幼保健院进行急救。

　　又是两个小时的路程，虽然这一程换成了汽车，但汽车前行的速度已经赶不上生命远去的脚步。下午3点40分，杨爱香被送进县妇幼保健院的急救室，半小时后，手术床推出一具冰凉的尸体，瞬间逝去的，却是两条生命。

　　2008年3月5日，冯志贤在电话里向记者讲述一年前的那一幕时，声音不时颤抖，冯志贤是玉龙县妇幼保健院的副院长，杨爱香送到急救室时，正是她接手抢救的。医生们尽了最大的努力，但由于孕妇在路途上耗费的时间太长，错过了抢救时间。

　　“如果抢救及时，杨爱香和婴儿不会死，如果在医院里生产，这种情况就不会发生。”冯志贤说。

　　事实上，村保健员在去年的1月，到杨爱香家对她进行了产前检查，保健员给她的诊断是：中度妊高症，属高危孕产妇。保健员给她指定的分娩地点是仁和乡卫生院。

　　但是，杨爱香没有听从保健员的安排，她已经是二胎，以为不太可能出现危险，而乡村里，祖祖辈辈都是在家里生孩子的。更加重要的原因是，在这个贫困的家庭里，住院是一笔极其奢侈的开支，杨爱香负担不起，她只能用两条生命做一次赌博，可这一次，她输了。

　　那些带血的故事，冯志贤见过太多。在2002年以前，每年玉龙县妇幼保健院接到的危急呼救就有30多例，“也就是说，每个星期都会抢救一名产妇，农村产妇不愿意住院生产，很容易出现危险情况。”

　　边远地区孕产妇

　　死亡率为93.7/10万

　　世界卫生组织发布的《世界卫生报告》显示，在2005年，大约有330万名婴儿胎死腹中。同时，大约有52.9万名妇女在怀孕期、分娩期或分娩之后的短期内死亡。”情况表明：从全世界角度看，母婴状况问题仍是造成贫困的主要原因之一。

　　在中国，由于经济发展水平不同，边远地区婴儿死亡率为43.2‰，是沿海地区的4.5倍；孕产妇死亡率为93.7/10万，是沿海地区的7.2倍

　　同样是分娩，但对于福建长汀县的李顺兰来说，却是幸运的。李顺兰的预产期是2007年12月23日，12月20日晚上，李顺兰阵痛已经两天，可孩子还是没有生下来，还剩下最后一个希望——找熊芳。熊芳是黎光村的妇保员，黎光村所有人都有熊芳的手机号码，去各家巡诊时，她把写着自己电话号码的纸贴在村民家的墙上，告诉他们一旦孕产妇出现危险就立刻找她，这是中国扶贫基金会“母婴平安120项目”要求她这样做的。

　　接到电话的熊芳立即通知乡卫生院，找到拖拉机，熊芳带着卫生院的医生一起往山上赶。到医院后，李顺兰顺利地产下一名男婴。她本该为这一次抢救支付医药费960．29元，由于她得到了“母婴平安120项目”的资助，最终她得到了400元的补助，自己仅支付560.29元，大大减轻了她的负担。

　　据中国扶贫基金会项目负责人黄陆川介绍，2006年,“母婴平安120项目”在福建长汀县县、乡、村三级设立援助网络来开展援助活动。该项目由中国扶贫基金会出资150万元，募集350万元物品、500万元医疗设备，福建省财政出资200万元，省农办出资100万元，总计1300万元。这是“母婴平安120项目”开展7年以来，投入最大、覆盖人口最多的县。项目区覆盖全县17个农村乡镇，273个行政村，项目区的孕产妇在县救援中心或乡镇卫生院分娩，按顺产、难产、剖宫产、危急重，可得到50元至800元不等的补助。

　　构建高效救援网络

　　在“母婴平安120项目”的网络中，妇保员处于最基层，也是任务最繁重的一环。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工作，让母婴平安项目构建的信息网络，有效地运转。像熊芳一样的村妇保员在整个玉龙县有100名，他们每月可以得到10元钱的补贴。

　　妇保员主要的工作是为所有孕妇登记家庭基本情况，至少要给每名孕妇做3次产前检查，还要劝导孕妇到医院分娩，而对孕妇最具“诱惑”的理由是，到医院分娩可以得到“母婴项目”的补贴。

　　哪里有高危孕妇，什么时候可能分娩，妇保员通过产前检查做到心中有数，就算孕妇最终没有住进医院，妇保员得到呼救后也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给产妇提供帮助。7年以来，母婴项目一共抢救了像李顺兰一样的贫困高危产妇104名。

　　各级医务人员也是母婴平安网络中重要的环节，只有各级医务人员专业技能得到提高，孕产妇的救治成功率才可能得到提高。对医务人员的培训是母婴项目的另一项工作。7年来，该项目在5个项目区共举办培训班41期，有1724人次参加了培训。

　　但各级医务人员素质的提高，却是一个艰难的任务。中国扶贫基金会副秘书长杨青海总结说：“根据我会最近的实地考察，项目区人员，尤其是乡级人员的医务水平没有太大的提高，从几个长途转诊的案例就可以看出，正是由于乡级人员连一般的难产都处理不了，才使得一些居住偏远的孕妇出现问题后不得不从村里向县医院长途转诊。根据医务部门的统计，这种长途转诊往往造成10％的孕妇死亡。”

　　当地医务人员的素质较低，需要长期的培训才能提高。在云南省玉龙县一个乡卫生院，9名医务人员中没有一个本乡人，该卫生院院长介绍说，2004年县里要求该乡推荐3名村民参加征兵体检，结果全乡只找到两个人符合初中毕业的要求。他说，乡卫生院现在要求大专学历，当地没有人符合规定。好医生不愿意去，本地人又没有机会接受教育，在艰苦的乡镇，医务人员的缺乏早已是一个顽疾。

　　为了贫困地区孕产妇死亡率、新生儿死亡率居高不下的现状，母婴项目7年以来向5个项目区投入资金超过400万元，为了确保资金真实地使用在项目上，母婴项目建立了完整的信息系统。每个受到资助的产妇都有3张表格：一张填写家庭基本情况，一张填写接生情况，还有一张填写补贴发放的情况。“因为文盲很多，得到补助款的产妇都以在表格上按下红色的手印表示已经领取了补助款。”黄陆川说。

　　这些表格被定期送到玉龙县妇幼保健院，再由妇幼保健院通过信息系统汇总到北京的基金会项目管理部，管理人员定期到项目区抽查。截止至2007年底，母婴项目5个项目区用于贫困孕产妇补贴的资金超过734896．28元，接受补贴的贫困孕产妇超过8782人。

　　7年的投入，使项目区母婴安全得到了改善。根据玉龙县妇幼保健院提供的数据，2004年玉龙县产妇入院分娩率提高到62．74％，新生儿死亡率降低到25．19‰。孕产妇安全的改善是最明显的，玉龙县全年没有发生孕产妇死亡的案例。

　　透明管理塑造公信

　　截止至2007年年底，“母婴平安120项目”吸引社会各界的捐资和物资价值超过1480万元人民币。目前，该项目已覆盖了云南、福建、重庆和宁夏等4个省（区）5个县，使项目覆盖人口达到了70万人。已救助了2万余名贫困母婴，成功抢救了113名产妇的生命。据介绍，该项目计划在未来三年将发展到10个县，覆盖人口200至250万人。

　　母婴项目负责人黄陆川认为，7年以来母婴项目之所以得到捐赠者的信任，取决于项目的管理机制让慈善项目变得透明。

　　“我们的项目必须能够接受公众的检查，公众都是非常挑剔的。”黄陆川说，在制度设计时，项目管理部已经充分地考虑建立相应的操作程序，让关心慈善的人随时监督。以产妇补贴为例，黄陆川告诉记者，每一个产妇得到的补助都有详细的档案，有的捐赠者指定向某个地区的产妇捐赠，他们可以按照记录，直接向受资助的人核对。项目资助情况在网上都有记录，各级工作人员都可以查阅这些记录，供大家互相监督。

　　相关项目介绍

　　中国妇女发展基金会

　　“母亲健康快车”

　　为积极贯彻党和政府关于加大西部扶贫力度的精神，配合《中国妇女发展纲要（2001－2010）》的实施，进一步改善贫困地区缺医少药现状、维护妇女健康权益，在陈慕华会长的提议下，由全国妇联、国务院妇儿工委办共同主办、中国妇女发展基金会承办的大型公益项目——“母亲健康快车”于2003年7月12日在北京天安门广场正式启动。

　　该项目按照“送健康理念、送健康知识、送健康服务”的宗旨，以保障母子平安和妇女儿童健康权益为目的，在降低妇科病发病率、特别在配合政府开展降低孕产妇死亡率、婴幼儿死亡率和消除新生儿破伤风项目中正发挥着独特作用。

　　中国宋庆龄基金会

　　“中国西部妇幼健康计划”

　　我国西部地区总面积540万平方公里，占全国面积的56%；总人口约为2.85亿人，在全国人口中占23%，其中，妇女约为1.1亿人，儿童约为0.72亿人。这些地区医疗卫生条件较差，一些表示妇幼健康的指标（如出生死亡率）在全国居前。

　　针对西部地区医疗卫生状况比较落后的现状，中国宋庆龄基金会依靠现有在医疗卫生领域所开展的项目基础上，设立“中国西部妇幼健康计划”，紧紧围绕研究、临床、培训、紧急援助四条主线，为保护西部地区母婴健康、提高人口素质发挥积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