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大雪之最”与《武林纪事》

　　杭州“大雪之最”与《武林纪事》

　　——关于“环境史”的思考

　　读史造成的对比，使笔者觉得，人类进步到今天，面对现代化和全球化对社会整体的依赖性就越来越大。

　　■罗以民

　　杭州冬天已多年下不了雪，今年2月忽降大雪，不过3日，积雪即达31厘米，遂成雪灾，一时交通堵塞。

　　隋始建杭州，哪一年雪最大？苏轼曾写到杭州临平的“积雪高如丘”（《雪后至临平与柳子玉同至僧舍见陈尉列》），我总怀疑是诗人的夸张，一直不信。但读过《万历杭州府志》后，我相信苏轼可能并非夸张，古代杭州确有如此冷的冬天，浑如北国。《万历杭州府志》卷五记载景泰五年（公元1454年）杭州该年“春正月大雪”，当然此语平平，并没有说遇什么百年不遇的雪灾，但它征引《武林纪事》中的7个字说这场大雪“十余日，鸟雀俱死”则对作为今人的我很有点震撼力：杭州如今这么温暖的地方居然554年前也曾有如此大雪？这区区7字第一说明了这场大雪持续的时间，第二说明了雪大的程度和持续零度以下低温。现在杭州冬天平均温度多在零上，下雪也多不能存积，朝下夕化，即使下雪“十余日”也不足惧。但雪大到“鸟雀俱死”，那说明雪不仅持续下到白雪皑皑，而且还是持续不化，笼盖四野，致使“鸟雀”多日都无法觅食，造成大批死亡。我以为景泰五年可谓杭州“大雪之最”。

　　2008年2月7日杭州《都市快报》头版载新华社记者李亚彪、谭进的报道《有一只鸟在雪地里跑不动了》，说的是大雪后安吉县山区发现有一只鸟因饥饿无力飞翔的事，于是该县出动人力上山投放谷物2500公斤。该文章说上个世纪60年代大雪曾有“野生动物大批饿死、冻死”，但在今年浙江大雪中“很少看见死亡野生动物。”安吉距杭州在百公里外，又是山区，而杭州未闻有鸟跑不动之事，足见杭州今年大雪还远不如554年前的那场雪大。

　　读史造成的对比，使笔者觉得，人类进步到今天，面对现代化和全球化对社会整体的依赖性就越来越大，稍一断电、断水、断交通，人类就将无法坚持。古代无电、无自来水、无高速公路，自然也不怕断。今人面对古人也有其脆弱的一面。

　　也曾读到过古人笔记曰：于谦死，西湖结冰至底。西湖如果能结冰厚至1米，那天寒岂不可比黑龙江，非零下20度不可？窃以为此笔记乃虚构的“天人感应”现象，因为于谦死时杭州西湖已经完全干涸。于谦被冤杀于景泰八年正月，《万历杭州府志》卷五已经记载景泰“七年冬十月，湖水竭。”该志引征《武林纪事》曰：“丙子，自秋徂冬，数月不雨，湖水涸 成平陆。都御史孙原贞时巡抚浙江，忧之曰：‘哲人其萎乎？’未几，少保于谦果遇害，都御史蒋琳亦及焉。杭人凡官于朝者俱落职，一时京官为空。”至景泰七年年底，西湖都干涸成“平陆”，根本无水，如何结冰？嘉靖时，田汝成《西湖游览志馀》、郎瑛《七修类稿》以至于晚明张岱《西湖梦寻》皆多有记载于谦，然均未谈及景泰八年西湖结冰之事，可资旁证。元朝近百年，西湖几乎湮没，至正德元年（1506年），经杭州知府杨孟瑛大力浚复，西湖始得保存。

　　自万历后又一百余年，《康熙仁和县志》卷二十五也记载“景泰五年春正月大雪。”同时也说明所据为《武林纪事》之“大雪十余日，鸟雀俱死”。这说明清人也认为此书较可靠。《明史》卷九十七“艺文二”载《武林纪事》八卷，乃吴瓒所撰。正德年间萧山湘湖“侵湖案”曾涉及一个吴瓒，但不知是否为同一人？根据《万历杭州府志》所引证的《武林纪事》十馀条其他记载可知这是一部明代有关杭州史地的书，其中尤多环境史的记载，比如记载了杭州曾多次地震、大水灾事。这在500多年前尤为可贵。时间起迄约为景泰至嘉靖年间。但此书却不为《古今图书集成》和《四库全书》所收，估计就是因为当时的统治者不重“环境史”之故。今天京、浙诸大图书馆也无此书。最后一次使用此书者大约为俞平伯，他1928年1月在北京写《雷峰塔考略》还征引了《武林纪事》中一段，曰：“徐炳，宋熙宁间举进士不第，筑室回峰下，称回峰先生。回峰即雷峰也。”(见俞平伯《人生不过如此》一书)真不知《武林纪事》是否还在人间？某日某君于故纸堆中觅得重版之，实乃吾杭治“环境史”之幸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