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新游戏 老规则

　　叶海林

　　中国社科院亚太学者

　　“中国人买什么，什么涨价”这一国际政治经济现象再一次得到了验证。这一次中国的钢铁企业还是没能赢得国际铁矿石市场的定价权，不得不向巴西淡水河谷公司铁矿石基准价大幅提高65%的要求屈服。

　　与澳大利亚力拓公司的谈判也非常不顺利。对于澳方将澳大利亚至中国与巴西至中国的运费差价计入价格的要求，尽管站在中国的立场上毫无道理可言，然而可以预见，中国企业最终还是会选择妥协，只是幅度问题。原因很简单，中国钢铁公司不出高价就买不到矿石，而澳大利亚方面却不愁找不到买主。

　　最低65%的涨幅意味着，明年要么中国的钢铁企业大幅调高钢材价格，从而为物价上涨推波助澜，要么吞下这笔至少数十亿美元的成本，打落牙齿肚里咽。这既取决于国内钢铁企业是否具有这样的觉悟，更取决于他们能否有这么大的胃口。数量众多的中型钢厂恐怕即使有心也未必有力，从而使他们面临的选择又多了一种———关门大吉。

　　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铁矿石进口国，却年复一年地吞下原料涨价的苦果，面对澳大利亚和巴西铁矿石供应商的联手加价，几乎无可奈何。这其中原因有很多。比如，中国巨大的购买意愿、国际铁矿石供应方高度集中，以及中国企业未能抱团一致对外等等。

　　相对于这些不利因素，自然也就有了若干应对方案，如主张淘汰落后产能、建议“中国钢企应联合应对铁矿石海运费涨价”、“钢企走出去到国外参股国外铁矿或者购买国外铁矿以备储存开采”等等。不能说这些手段无效，但至少也不是药到病除。

　　其实，即使上述三招都做到了，是否就意味着中国钢铁工人大强度、低报酬创造出的劳动成果从此便不会被吞没于暴涨的原材料价格也很难说。在上述所有技术性因素之外，还有一个可能更加至关重要的因素在决定着中国钢铁企业与国际原料供应商的关系，甚至是中国经济与世界市场的关系，这便是现行的国际政治经济秩序。

　　曾经有人将中国融入国际体系的过程比喻为高价购买末班车车票。中国要想发展，非赶上全球化这班车不可，而要赶上这班车，只能按照司乘人员甚至车上早就坐定的其他乘客的要求买高价票，否则就要被留在站台上。当然，30年改革使得中国在与其他市场伙伴———或者说市场对手———对话时底气足了不少，但还远未达到可以行使自己的自由意志的地步。

　　实际上，能不能最终到达这一阶段尚存疑问。毕竟，以中国的规模，给中国以平等地位，则中国会立即成为强者，从而使强者的既得利益受到损失；不给中国以平等地位，则不公平，导致国际秩序的稳定性遭遇挑战。由此，保持中国在体制内向强者的方向不断努力却长期不能到达，无疑是有利于现行体制的维护者实现利益最大化的。

　　把上述逻辑套用在铁矿石博弈当中，就意味着不断抬高市场价格在分享中国发展红利的同时，消耗中国的精力。当然，还有更简单更直接的解释———商人的逐利本性。对于我们如何看待自己的外国贸易伙伴来说，这两种解释当然是有区别的，动机的差异意味着道义的高下。然而，对于我们的钢铁行业，以及其他许多类似产业部门而言，这种区别意义并不大。反正不管别人是故意与中国为难，还是顺乎市场规律，我们都不能不买。

　　世界与不断融入世界的中国之间的博弈固然是百年来未曾有过的新游戏，但应用的却还是老规则。让一个人按照别人的意愿做事有五种手段，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诱之以利、胁之以威，以及陷之以无可奈何。前两种基本上和国际政治经济舞台没什么关系，第三、第四种要求比较高的代价，因而最便宜最有效的便是最后一种。

　　中国在钢铁市场上的博弈之所以屡战不利，就是陷在了无可奈何的境地。这样说有些灭自家威风的意思，不过我们应该明白，并不是所有的事情，我们都有办法使之按照我们的意愿解决的，否则我们就不叫作发展中国家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