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二年夏天,我刚刚从军校毕业,便和另一位战友奉命来到北京毛岸青同志的住处。当时,毛岸青同志和邵华阿姨正在客厅阅报,听到我们的“报告”,毛岸青同志立起身来,微笑着和我们一一握手,用带有湖南乡音的话说:“你们好呀!欢迎你们来我身边工作。
”又招呼家人给我们倒水,然后坐下来与我们亲切交谈。看到毛岸青同志是这么的慈祥、随和,丝毫没有一点大人物的架子,我们内心的紧张、胆怯与不安顿时消失。
从那时起,在以后的五千多个日日夜夜里,我与毛岸青同志朝夕相处。
一九九五年初春,正是杜鹃花开的季节,我随毛岸青同志回到故乡韶山。当他看到漫山遍野的盛开着的杜鹃花时,流下了激动的泪水。这是他对故乡的热爱、对亲人的思念的泪水啊!多少年来,他一直钟爱着韶山的杜鹃花。杜鹃花开,万山红遍。他犹如看到父辈们点燃的革命烈火。那美丽的红杜鹃花是先烈们的鲜血染红的啊。毛岸青同志在故乡的房前屋后,每见杜鹃,定驻足观赏,不忍采摘,只轻手抚摸。毛岸青同志与邵华阿姨撰写的《我们爱韶山的红杜鹃》便是这种感情的真实写照。毛岸青同志深深热爱家乡的人民,家乡的人民也同样挚爱着他,当他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时,那些可爱的家乡人民纷纷前来看望,同他握手,与他寒暄,毛岸青同志也很高兴地同他们合影留念。在毛岸青同志逝世以后,家乡的人民又从遥远的故乡捧来一盆盛开着的家乡的红杜鹃,摆放在他的遗像前,寄托哀思!在欲离开故乡之时,毛岸青同志难舍难分,从不轻易流露感情的他,满怀激情的用中文、俄文写下了同样一句话:“我酷爱韶山”,并大声地读着,感动着在场的每一位同志。其情、其爱,尽在其中。
我在毛岸青同志身边工作的日子里,他经常对我们说,要勤学习,多读书、读报,要了解国家大事,不断积累知识,好为国家、为人民服务。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无论在家里,在外地,甚至在医院的病床上,总是看到他在不断地学习。《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参考消息》是他每天必读的报纸,而他在学习时也总是那么地认真,那么地津津有味。记得有一次,他在读一部俄文版的小说,我想,那一定是一部很有趣的小说。看,他读的多么的全神贯注啊!读着读着,他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来,我们很惊讶地看着他,而他却还在认真地仔细地读着。在他读书久了以后,我想把书报拿开,好让他休息一会儿,而他却极不情愿。一部已经泛黄的、卷角的、没有了封皮的俄文版毛选,他不知看了多少遍,直至生命的最后时刻。
毛岸青同志还经常耐心地教我们学习俄文,他说,多一种语言多一条路,在以后的工作中会有用处。因为我们没有这方面的基础,学习起来比较困难,我至今只记得几句常用语:“大瓦里士(同志)”、“亚留不留杰彼亚(我爱你)”、“哈拉少(好)”等。有一次我们吃包子时,我问毛岸青同志“包子”用俄语怎么说,而他却双手一摊,耸耸双肩,笑呵呵地说:“苏联人不吃包子,我怎么知道呀!”我们听了,也都开心地笑了。
闲暇时,毛岸青同志常给我们讲故事。讲他和哥哥岸英流浪上海时,如何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保守革命的秘密;如何帮人力车夫推车;如何同反动派巡警和地痞斗争。我们心里明白,他是教育我们不要忘记过去,要热爱今天。
毛岸青同志乐观豁达,风趣幽默,多才多艺,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在他住的小院里,时常能听到他所弹奏的悠扬的钢琴声。人们熟悉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喀秋莎》、《东方红》等著名乐曲,是他最喜欢的保留曲目。而他用俄语演唱的苏联歌曲《喀秋莎》是那样地声情并茂。有一次,毛岸青同志在医院住院查体的时候,兴奋地跟医护人员一起弹奏并演唱着这些歌曲,快乐之至,尽在其中。毛岸青同志无论在家里或在外地,只要有空,就会和我们一起娱乐,或下棋,或玩扑克,或打台球,全然不分彼此。有时与他下棋,我们耍赖,偷偷拿掉一枚棋子或把棋子移位,他明明看在眼里,却不道破,只要大家尽兴,他就欢喜。我开始不会打台球,用杆撞击母球时,因用力不当,每次都会使球跳起滚落到地上,这时就引起在场人的哄然大笑,而毛岸青同志在开怀笑过之后,总是认真地给我作示范,讲球技,手把手教我,我终于学会了玩台球。
凡在毛岸青同志身边工作过的同志,都有一个共同感受:他总是那样和蔼可亲,平等待人,视工作人员如亲人,交代我们做什么事,从不用命令的口气,更不讲粗话,不训人骂人;而他对自己却很苛刻,衣食住行,概不讲究。我们每次随他到外地出差,每到一个地方,从不提出特殊要求,每日三餐都是简单的四菜一汤,还说弄多了吃不了反而浪费,尽管生活水平提高了也一样需要节约,接待人员都说:“真想不到,毛主席的儿子竟是这样的朴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