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通运输部:职能合并就能解决问题吗?
分部门而治时纠纷不断,也承载着过高的成本,大部制是否能实现业务功能上的整合,任重而道远
★ 本刊记者/郇丽
这似乎是一场无休止的战争。
城市化进程中的冲突
“这是对农民出行权的歧视。
2007年9月16日,经过一年多的谈判,济南市公交总公司与济南市历城区(郊区)客运公司终于达成协议,济南市公交总公司的公交车允许开出城,而“历城客运”则退出公交营运市场。
在此之前,双方的纠纷已经持续多年。
原因是济南历城区内大量道路为交通部门管辖,营运资格归其下的属“历城客运”。但是随着城市化进程加快,城市不断扩大,城建部门下属的济南市公交总公司认为,历城区已属于市区范围,公交车在市区范围开线运营理所应当。
济南市公交总公司的行为遭到了历城客运的强烈的抵制,抵制方同样振振有词:多年来,历城客运按交通客运行业管理要求缴纳养路费、客运基金管理费、乘客保险费等,济南公交若与其在相同线路上运营属于“不公平”竞争。
双方矛盾不断升级,地方政府的协调也“想尽办法”。譬如,在长清区至济南市区、长清至章丘市公交化客运线路上实行公交公司与客运企业合营,抑制长清、章丘出租车进入济南市区营运等等。济南市交通局新闻发言人宫德勇说,“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济南市历城客运无奈地退出市场显得有点冤,因为这并非纯粹市场竞争的结果。交通部干部管理学院教授张柱庭分析称,分属两个部门的城乡二元结构交通管理,人为地划分了“城市公交”和“道路运输”两种模式,直接造成了不公平的竞争,各地“打架”不断。
分属两个部门管理带给经营者的,不仅所承担的税费负担不同,而且,两个部门各自立法,又各自执法。发生在济南的故事正是如此,城市公交、出租行业归属城建系统管理,济南市区以外的县乡客运归属交通部门管理,但是城市在不断扩张,原来的城乡界限变得模糊,两种公共客运间的矛盾冲突便开始凸显,而在这种情形下,“道路运输”票价明显高于城市客运的票价。张柱庭说,这是对农民出行权的歧视。
受歧视的不仅仅是农民。成都大学位于成都市近郊石陵镇,但市区到石陵镇的公交车终点站距学校有一站多路的距离。为了将这一站的公交车延长到校门口,成都大学的老师们,包括很多人大代表、政协委员跑了一年多,这一站路怎么也没有开过去。
原因同样是,成都市内的交通是成都市政公用局承担,城外的交通归成都市交通局管——城里的公交车不能出城,郊区的车也不能到城里揽客。
同样的故事在各地频频上演,地方政府疲于应对。2006年1月20日,成都市委、市政府撤销交通局,组建交通委员会,将市交通局的全部职能、市政公用局的城市公共交通、客运、出租车、市公安局的交通技术规划和安全设施规划管理、市经委承担铁路、公路、邮政、通信航空等综合运输协调和物流行业管理等职能,都归到了新交通委员会。成都市交通委员会的牌子旁,同时挂着成都市公共交通管理局的牌子。
“两块牌子一套人马”的交通综合管理,看似简单了,但对于分割管理的交通局却意味着一场轰轰烈烈的机构整合,成都市交委副主任涂智对媒体表示,“估计得闹腾一阵子”。
终于,这次国务院机构改革方案,明确了包括公交、出租和地铁的管理不再由建设部城建司交通处来进行管理,城市内外公路都归交通运输部管理,“城乡二元结构”管理模式仿佛画上了句号。交通部在回应《中国新闻周刊》记者的采访时也表示,综合运输体系并非朝夕之间的事,人员调整将持续到6月份。
民航总局“回归”
过去的机场改革并不理想
此次机构改革,民航总局不再保留,组建国家民用航空局。有专家称,这次机构改革是民航总局的“回归”。
民航总局此次划归交通运输部,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推行多年政企分开的结果。此前,民航总局进行了3次行政管理体制改革: 1980年,民航走企业化道路;1987年,航空公司和机场分离;2002年,国务院6号文件要求民航业政企分开,组建了中航、南航、东航三家航空公司,资产划归国资委——民航总局由此改变了既是裁判员又是运动员的身份。
不得不提的是,过去的机场改革并不理想。2003年成立民航总局后,机场全部下放给地方政府,但多数省份不愿接受。放下去,又被退了回来——因为地方政府不愿意承担机场的修建、维护等成本。那次改革的结果是,首都机场收购重组了9个省区的31个机场,以西安咸阳机场为主的西部机场集团重组了4个省区的机场,海南航空公司收购了7个省区的13个机场。
中国民航总局代局长李家祥说,国务院曾明文规定禁止航空公司收购机场,这也是国际上通行的规则,海南航空集团兼并收购机场的行为,是否合法也存在疑问。而首都机场等机场集团到处兼并收购,很容易忽视本身需要提供的服务。
机场改革也带来了管理的不统一。日前新疆飞北京的CZ6901航班因发现可疑液体,被迫在兰州中川机场迫降。事后调查发现,安检责任在新疆机场。李家祥表示,面对这样的事件民航总局却无权过问,因为该机场归地方管理。李家祥认为,机场不能完全企业化,要建个机场管理局,即承担管理职能的事业单位,再把经营的部分剥离成立公司,机场从营利性转向公共服务性职能,这样机场的高物价等现象才能解决。
人们对民航总局划归大部制的期待自然不仅仅是机场的高物价,还有诸如从市区到机场的交通成本——目前很多城市到机场没有公交车,大都依靠“机场巴士”往返机场,这是个一直被忽视的问题,如何解决值得期待。
物流业期待更大空间
分部门管制的结果,是我们在不知不觉中承担着不低的交易成本
物流成本是此次部门融合考虑的重要因素。
2007年,中国海运(集团)总公司终于开通了从连云港到莫斯科的海铁联运通道。
而此前,中国海运(集团)总公司从日本、韩国运来的货物,只能经中国港口运至德国汉堡港,再经陆路运输至俄罗斯,需要至少60天。海铁联运开通后,中国海运(集团)总公司的货物在连云港无缝衔接,经铁路直接到达莫斯科,仅用16天时间。
这样一条海铁联运路线,需要交通部与铁道部门多次沟通,显得颇为“奢侈”。对港口而言,不仅希望铁路通到港口,同样希望高速公路开到港口。但中国却一直实行部门分割的交通管理体制,交通部主管水运和公路,民航总局负责航空机场,铁道部负责铁路,各种运输方式的转换、衔接并不容易。
实际上,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发达国家开始纷纷设立综合交通运输管理部门,各种运输方式的转换、衔接开始由一个承运人组织完成的模式。
据了解,从上世纪80年代以来,国务院曾经先后5次有组建交通运输部或交通委员会的计划,但最终都不了了之。而多个行政管理职能分散在数个部委之间分部门管制的结果,是我们在不知不觉中承担着不低的物流成本,目前国内物流成本占国家GDP接近20%,而发达国家一般在10%左右。
据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林家彬介绍,邮政并入交通运输部,也正是考虑发展现代物流业。国家邮政局长马军胜对媒体表示,目前国内邮政业的业务收入在世界排名列第八,产业规模偏小,邮政业需要一个便捷、通畅、高效、安全的平台,拓展服务网络。
他说,国内包裹服务潜力很大,2007年国内快递、包裹量人均不足1件,而美国,仅UPS一家公司去年人均就达13件,全美四大公司加起来则达30件左右。
分部门而治时纠纷不断,也承载着过高的成本,大部制是否能实现业务功能上的整合,只怕任重而道远。★
大部制改革:职能整合是主调
之前的四次机构改革和这一次大部制改革,沿袭了怎样的一个逻辑?
★ 本刊记者/杨中旭
3月16日,随着超过2900名全国人大代表的表决,《国务院机构改革方案》获得通过,工业与信息部、交通运输部、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环境保护部、住房和城乡建设部成为5个新名词。5个新部委中,前三者同类项合并,环境保护部在一夜之间长成了“大人”,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则只是改换了衣裳的颜色。
中国新闻周刊:之前的机构改革和这一次的大部制改革,沿袭了怎样的一个逻辑?
张卓元(中国机构编制研究会副理事长):每一次机构改革,都是因应当时社会发展状况而变,这一次也不例外。比方说10年前那次改革,国务院组成部门从40个一下子减少到29个。撤掉的部门中,有8个是直接进行微观经济管理的部门,比如纺织工业部。当时,市场经济体制已经确立了5年半,亟需上层建筑与经济基础相对应。5年前那一次,因为国有企业改制已经基本完成,亟需加强统一管理,国资委就应运而生。
但这一次有所不同,大部制的重点并不在机构的成立与裁撤上,而是职能的整合。
中国新闻周刊:因为工业管理职能被划分给工业和信息化部,加之微观经济管理权限受制,很多人认为发改委的权力缩水了。
张卓元:这一次的改革强化了发改委的宏观调控职能,弱化了微观管理职能。
本轮宏观调控以来,发改委过于收权,是近几年来中央与地方关系有所紧张的重要原因之一。从这个角度来讲,适度放权不是坏事。
董焰(国家发改委综合运输研究所党委书记、前所长):我不认为发改委的权力缩水。举例来说,工业部只是工业管理部门,但发改委是宏观调控部门,涉及国家投资项目的时候,还得来找发改委。要知道,宏观调控也是通过一系列微观动作实现的。
吴江(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人事科学研究院院长):这实际上是一个政策落实问题。如果没有配套的机制,想要发改委权限缩水很难。
中国新闻周刊:能源部的流产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有消息说,中石油和中石化等能源类超级国企,是导致能源部暂时流产的主要原因。
张卓元:相对而言,中石油和中石化等企业在国资委下面比较舒服,国资委管得不多。但是,如果成立了能源部,一切都在能源部统一规划、审批之下,中石油和中石化等于多了一个管得很紧的婆婆,有些不同意见也正常。
董焰:中石油和中石化只是国企而已,主要负责人的人事任免权都在中央,即使不情愿成立能源部,他们也不会成为能源部流产的最大阻力。
现在把能源局继续放在发改委下面,同时成立能源委,显然是决策层的考虑。
中国新闻周刊:工业和信息化部成立的理由何在?
张卓元:信产部原来都可以存在,负责信息化事务,那么,一个正在加速工业化的国家,缺少工业事务的主管部门,显然不合情理。工业化从某种角度来说就是信息化,所以,二者合二为一。
吴江:工业和信息化部主要负责宏观层面的管理,不干预企业正常生产经营活动,确保企业的市场主体地位,这一定位非常明确。
中国新闻周刊:将原来的人事部和劳动和社会保障部合二为一,成立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主要出于何种考虑?
吴江:简而言之,人事部管体制内的人,劳动和社会保障部管体制外的人。把二者合二为一不好吗?
中国新闻周刊:为何要将建设部的名字改为住房和城乡建设部?
张卓元:这突出了住房问题在当前形势下的重要性。既然叫了住房部,那么,廉租房等住房保障措施的重要性就有所增加;有了组织保障,很多事情做起来也更容易。
吴江:统筹城乡是2003年十六届三中全会就已经提出的理念,落实到住房问题上,我们会发现,乡村的建设资金严重不足,亟需有这样一个机构统筹解决。
中国新闻周刊:这一轮的机构改革,必将涉及到一些司、局的设置和调整,这部分工作是否同步进行?
吴江:仅以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为例,司、局调整要到三四个月之后才开始。大部制改革没有要求一蹴而就。
中国新闻周刊:职能交叉重叠,部门推诿扯皮已是多年的痼疾,这一次的改革,是否解决了这一问题?如果没有,改革为何没有设置一个时间表?
张卓元:诸多部委的合并,已经在相当程度上回答了这一问题,交通运输部,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莫不如此。但是,改革不可能一步到位,好比铁道部这一次就没有划到交通运输部里面来。
吴江:没有时间表是为了给地方留空间,调动地方的积极性。但话说回来,换个角度理解,这场改革又是有时间表的,那就是本届政府的5年任期。而且,5年后还会有更重要的改革等着接续进行,大部制改革必须在5年内向深处推进。★《中国新闻周刊》广告热线010-88395566转195、010-88398031,发行热线010-88395566转157、010-395171,客服热线800-800-9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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