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校长派出所跳楼身亡 自杀前喊三声冤枉(图)

昨日，手捧父亲遗像，龚慧仍沉浸在丧父之痛中 本报见习记者 权义摄

　　龚祥瑞以跳楼的方式结束了自己44岁的生命。

　　去世前一天晚上，他、妻子的妹妹和外甥三人因“雷管”案件到咸丰县忠堡镇派出所接受调查，第二天，在喊了三声“冤枉”后，他从派出所二楼跳了下来。

　　咸丰县检察院提供的调查说明称，“没有发现派出所在该案的办理过程中有违法情形”，法医的结论是龚祥瑞系头颅粉碎性闭合性骨折致死。

　　龚祥瑞生前的身份是当地三佛庙小学的校长。

　　本报见习记者　权义发自咸丰

　　◎事发

　　连喊三声“冤枉”从二楼跳下

　　龚祥瑞的死，是在3月17日的早上8时15分左右。

　　事发时，天已经亮了，正是家长送孩子们上学的时候。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目击者称，8点的时候她正送孩子上学经过派出所，“当时院子里还静悄悄的”。送孩子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男子站在了派出所的二楼，当时他喊了三声——‘冤枉’、‘冤枉’、‘冤枉’，就从楼上跳了下来。”很快就有一群人围在派出所门口，“这才知道跳楼的是三佛庙小学的校长龚祥瑞”。

　　◎检察院

　　“龚系自愿陪同”

　　龚祥瑞的死与当地一起“雷管”案件有关。

　　据当地检察院的一份情况说明称，3月14日，该派出所接到三佛庙小学二年级一学生家长报案，称其儿子彭某被雷管炸伤。忠堡镇派出所当日受案调查，并初步查明该小学三年级学生李某从亲戚家中偷出6发雷管，其中送给同学宋某的一发雷管被宋遗失。彭某拾到此雷管后，在家玩耍时不小心引爆。出于进一步查明事实的需要，3月16日晚7时许，李某与母亲姚凤云及龚祥瑞（龚是校方负责人，亦是李某的亲姨叔）一起坐车赶到派出所。派出所鉴于李某系未成年人，在接受调查中有说谎嫌疑，遂建议该小学派一名教师到派出所帮助教育和开导，龚系自愿陪同。

　　◎家属

　　派出所让他去做情况说明

　　龚祥瑞的家人并不认同检察院提供的说明。

　　龚祥瑞的爱人姚翠云称，“引发爆炸的其实不是雷管，而是鞭炮，今年我们在哥哥家放了很多的鞭炮，孩子将没有燃着的鞭炮拾来玩。当时中心校（三佛庙小学上级主管单位）的领导拿着鞭炮让学生们认，也到家里来问了。”

　　姚翠云回忆，龚祥瑞在3月16日中午接到了派出所和中心校的四五个电话，让他去做情况说明。

　　“16日下午5时左右，他没留下什么话，就骑了辆自行车到了学校，派出所的车从学校将他接走的。”姚翠云回忆。

　　“他以前到镇上开会无论再晚都会回到家中。”但16日晚上姚翠云等到12点也没有等到丈夫的回来。

　　早上起来，姚翠云就匆忙赶往小学看个究竟。在小学门口的小卖部，“孩子的姨父打来电话称，龚祥瑞出事了，在派出所跳楼死了”。听到此消息的姚翠云匆忙地向忠堡镇医院赶去。

　　在医院，姚翠云想去看丈夫最后一眼，被镇政府的四五个工作人员给拦住了。“他们说莫看了，看了不好过。”姚翠云回忆。直到17日11时，咸丰检察院工作人员在医院告诉姚翠云，需要尸检，并将通知单给她看了“并读了一遍”。

　　下午4时，家属与忠堡镇政府达成协议，先付4.5万元安葬费，家属将龚祥瑞的遗体拉回了家。

　　◎疑团

　　派出所曾向龚施压？

　　法医的结论是龚祥瑞系头颅粉碎性闭合性骨折致死。

　　咸丰县检察院调查后认为，根据现场勘查、尸体检验和走访调查，龚祥瑞是自愿前往派出所，且在陪同李某母子接受派出所询问过程中，其合法权益未受到任何限制，龚祥瑞系自己跳楼自杀死亡。当晚，询问持续至17日凌晨2时许，派出所考虑到让龚祥瑞一行回三佛庙不安全，遂建议龚在值班室烤火，并交待困了可以在沙发上休息。同时，民警还安排李某和其母亲姚凤云到候问室休息。另外，派出所还安排了两名协警陪同、照应。天亮后的8时15分许，龚祥瑞从派出所二层楼顶跳下摔死。

　　但检方的说明并没有消除家属的疑问。

　　“我爸爸没有受到外界的压力，怎么会跑到楼上喊了三声‘冤枉’后自杀呢？”龚祥瑞的女儿反复琢磨其父亲自杀的理由。

　　“我小妹说当时派出所内有人很大声地对祥瑞喊——学生出事了，老师有责任，要判刑、要坐牢。”姚翠云推测可能是派出所给了龚祥瑞一定压力，要不然他也不会走向极端。“小妹说，天蒙蒙亮的时候，龚祥瑞就在门口走来走去，看来他压力很大。”姚翠云回忆

　　两名协警是否陪同？

　　另一个让家属怀疑的是，检方称有两名协警陪同，但龚祥瑞为何自己走到二楼顶层？

　　“他当时被安排在一楼的最左侧，到二楼顶层需要走过三个办公室，还要走过大厅，才能走到两楼顶层，要是有人陪同，人也不会走到死路。”女儿龚慧提出第二个疑点。

　　家属们觉得派出所有义务帮助他们了解龚祥瑞的死因。但在协调中镇政府工作人员却告诉家属，派出所没有关于龚祥瑞的问讯记录。这让家属们觉得无法了解真相。

　　记者寻找姚凤云的下落，希望从她口中得到一些当时的情节，但姚翠云称“妹妹处理完龚祥瑞的丧事后，就到广州打工去了。也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在忠堡镇派出所，工作人员都拒绝采访。知情者透露，事发派出所已经更换了部分民警。

　　◆对话

　　镇政府按照交通事故赔偿

　　记者：爸爸去世，对家里意味着什么。

　　龚慧：现在压力很大，家里的顶梁柱一下子没了。

　　记者：对爸爸的死有什么疑问？

　　龚慧：我觉得他的死太不正常了，很多的疑点。检察院的说明中，说爸爸也是小姨孩子的监护人。但我小姨在，我爸爸怎么是小姨孩子的监护人呢？

　　记者：还有呢？

　　龚慧：检察院称，按照无过错进行赔偿。怎么会没有过错呢？我爸爸在派出所死的，据说还有人陪着。

　　记者：对调查结果不满意。

　　龚慧：是的，他们在补偿协议内写到：家属不要因此事上访和滋生事端。我就让他们把“此事”删掉了，我觉得我爸爸死的蹊跷。

　　记者：有没有去询问？

　　龚慧：问了，镇政府的工作人员说没有当时的记录。他们说我有权利去起诉，但我也没有任何证据说明我爸爸是冤屈而死。

　　记者：现在事情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龚慧：我与镇政府第二天就签了一个赔偿协议。

　　记者：为什么没有弄清死亡的原因，就签订了协议？

　　龚慧：我们没有直接证据，当时我也没主张了，想到妈妈有风湿病，不能劳动，妹妹还小。先为他们要一些钱吧。

　　记者：协议内容能看看吗？

　　龚慧：我手里没有，都在恩施呢（经记者了解，协议就在她家，并没有出示给记者看）。

　　记者：赔了多少钱？

　　龚慧：是按照交通事故的标准赔偿的。

　　记者：为什么是交通事故？

　　龚慧：现在县里没有这类事情的赔偿标准，只能按照交通事故赔偿。

　　◆特写

　　再过两天就是女儿生日

　　3 月15 日，龚祥瑞的大女儿龚慧给他打了一个电话，电话中女儿跟爸爸商量过生日的事情。龚祥瑞跟女儿许诺：“你过生日，该买什么东西就买什么东西，钱不够爸爸给你报销。”

　　龚慧是湖北民族学院大四的学生，因为马上毕业，龚慧正在学校准备论文，3 月19 日是她的生日。

　　龚慧的爸爸龚祥瑞是三佛庙小学的校长，17 岁开始做民办教师，在师范学校读书后转为公办教师，迄今已有27 年的教龄了。龚慧这些年读书的开支主要是靠爸爸的工资。

　　3 月16 日晚上10 时，她打算跟爸爸说想回家过生日，就拨打爸爸的手机，电话里提示已关机。她没有意识到，这时爸爸正在派出所内配合调查。

　　3 月17 日早上9 时许，龚慧接到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电话。“你爸爸出事了，你回来吧。”电话是她姨父打过来的，至于出了什么事情，姨父在电话里并没有告诉她。

　　“我还以为他是骑摩托车出了以外，并没有多想。”龚慧收拾起给爸爸买的剃须刀。这是龚慧用今年的国家励志奖学金为爸爸买的，65 元，飞科牌。

　　“在路上，我就拨打舅舅的电话，可是他们就是不说，让我先回家再说。”龚慧说。

　　“当时，我以为爸爸出了意外，正在医院抢救。考虑到忠堡镇医疗条件没有县城医院好，就告诉舅舅赶紧拨打120，转往咸丰县医院。这时候舅舅才痛苦地告诉我，爸爸已经死在派出所内，没得抢救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感觉天都塌了！”龚慧描述当时的心情。

　　◆声音

　　“他年年都是先进老师”

　　龚祥瑞去世已有7 天，他的坟墓旁堆满了前来悼念的人送来的花圈。

　　事发后众多老师、学生还有学生家长前往拜祭龚祥瑞，下葬当天，他们又自发地来为校长送行。

　　摩托车的里程表显示，龚祥瑞的家，距离忠堡镇约有6 公里，距离三佛庙小学也有2 公里之多。

　　1980 年3 月，龚祥瑞成为一名民办教师，1997 年考入师范学院，随后成为一名正式老师。“他教学负责，年年都是先进，每年工资都涨30 元，现在工资是1600 元，是他同批的老师中最多的。”谈起丈夫的教学工作，姚翠云骄傲地说。

　　27 年的教育生涯中，龚2001 年—2005 年连续五年被评为优秀教师；2003 年被评为该县百佳“师德师风”优秀教师；2004 年被评为县优秀教师；2006年被评为镇优秀党员。近三年，龚发表论文10 余篇，其中获得国家一等奖论文2 篇。

　　周围的邻居和熟悉他的朋友都说龚祥瑞是一个很正直的人，对工作、学生负责。“他为学生修缮了校园，建了操场、食堂，在办公室内为学生准备常用的药片。”一位熟悉他的人这样告诉记者。

　　23 日，在距离龚祥瑞家不远的山脚下，记者找到了他的坟墓，微风下花圈上的挽联随风飘曳，龚老师安静地躺在大山里。而此时三佛庙小学因为周末放假也十分的安静。

　　记者初次见到龚慧时，她正用三轮车带着弟弟妹妹去找妈妈，她说这个家失去了父亲，再不能失去母亲了。在拍摄照片时，龚慧不愿让妈妈看到父亲的照片，从箱子里拿出遗照，在屋子内让记者拍摄。

　　“我再也不过生日了！”这是龚慧在结束采访时，告诉记者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