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滑下山沟的那一瞬间,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可是,一瞬间之后他就彻底失去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他躺在雪窝里,眼前的一切都是白的。白光很强烈,刺得他睁开的眼睛不得不又合上。这白的是雪,雪把山峦、沟壑、路径、树木、溪流全染成了白色。
他想起自己在山梁上行走的时候,就是因为大雪覆盖了路径他才一脚踩空的。
乡亲们叫他“猴子”,他从小生长在山里,一年到头多走羊肠小道。当上镇邮政支局的乡邮员后,黄羊跑的路他也走过不少,可是在这条走了多年、摸黑都走不错的路上竟然会失足?他埋怨自己无能,也骂没完没了下雪的老天爷。
努力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躺在半山腰的一块崖石上。虽然四周白雪茫茫,他依然判断出脚下就是万丈深渊。他的心不由得紧了一下,手也不自觉地去抓身旁的一棵小树,手脚的自如使他放下了心。于是,他迅速去摸肩上的邮包,没了!他全身一激灵,抓着小树坐了起来。就在这一刻,他眼冒金星,头晕得又要躺下去。他意识到头部受了伤,但应该庆幸的是,自己是在归班的路上摔到这崖下的,因此一封邮件也没丢。
他抓着小树挣扎着站了起来想找口水喝,可是装水壶和馒头的袋子也不见了,瞄了瞄四周,又沿着摔下来的方向搜寻,可什么也没看到。他抓了两把雪往嘴里一填,肠胃里一阵冰凉之后发晕的头好像清醒了许多,这时候他感觉到了饥饿。
山野里静得一丝声息也没有。这里的山区,每年冬天都下雪,但是从来没有今年下得这么多这么长,上一场雪还没来得及融化,第二场雪便又开始铺天盖地地来了。雪一层压着一层,最下面的地方结成了坚硬的冰块,有的地方把小山沟都填满了,要不他怎么会摔下来呢!
早晨出班的时候,支局长老张头一再提醒他路上小心,逼着他多带了两只烧饼和他经常出班不愿意带的水壶,而且把自己的“火车头”帽子也给他扣在了脑袋上。这“火车头”帽子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山区人冬天常戴的那种,就像电影《林海雪原》里杨子荣戴的帽子。他平时很不喜欢这个又瘦又黑的小老头,总觉得他整天絮絮叨叨像个老太太。这时候他忽然感到老人的可爱了。要不是这顶又大又厚的棉帽子,他可能现在还在昏迷中,说不定还会出什么意外。
天渐渐暗了下来。起风了,整个山野里呜呜作响,他身上一阵阵发冷。于是紧了紧衣服,试着往上爬,最终都因为山势陡峭,积雪太厚,没有抓的地方而又滑回了原地。就在他停下来喘气的时候,发现半山腰一棵大树枯枝上挂着的邮包。望着白色中那点鲜亮的绿,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我“猴子”以后还能背着那邮包给乡亲们送信吗?还有机会把这难看的“火车头”还给老局长吗?
就在快要绝望的时候,顺着风,忽然从山顶上传来隐隐约约的呼唤声。他于是扯着嗓子大声喊了起来,发颤的声音撞在对面岩石上,不断把回声又传到自己的耳朵里。呼唤声越来越近,渐渐地他听出了那熟悉的声音像张老头。果然不大工夫他就看见两三个人影的轮廓一点一点在向自己靠近。
面前终于出现了一根细细的尼龙绳,他抓着这根救命绳子爬上山梁,一抬头就看见了打着绑腿,穿着草鞋的老张头。他抓着老人的手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老张头说:“我就猜是在鱼脊梁上出了事,你看咋样!你"猴子"有水平啊,摔到这平时扔石头都扔不到的地方来!”老张头故做轻松的打趣让“猴子”越发难过起来。想到平时总嫌老人家啰嗦,他惭愧地说:“谢谢师傅!”
“要谢就谢牛娃,是他看见你的邮包挂在半山腰的树上,才跑到局里喊我们的。”
牛娃是个放羊的哑巴孩子,在这条邮路上他们几乎每天都会相遇。他做梦也没想到是这孩子救了他。他向牛娃竖起大拇指,牛娃笑了,嘴里露出两颗虎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