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故事：红木疯狂

　　红木的中国式生存

　　■本刊记者/李梓

　　别太相信那些职业炒手的话，他们的所谓理论会让你从拥有者变成了收藏的奴隶

　　在过去的几个月，关于紫檀价格的暴涨和暴跌，让一些红木家具收藏者的心情向过山车一样的起起落落。

现在是收藏的一个旺季，CPI的价格变动，让许多人把目标投向了“收藏保值”，一批新的红木家具买家，就这样诞生了。按照历史的经验，这同时也是职业炒家活跃的季节，在过去的20年，他们的身影多次出现，并掀起一阵阵炒作狂潮，如君子兰、藏獒、邮票、普洱茶、和田玉。

　　红木家具，是他们的另一次出手吗？

　　“红木”还是“家具”？

　　中国家具协会副理事长陈宝光，对于今天人们谈到红木家具就必然谈“小叶紫檀”、“黄花梨”感到非常不舒服。在他的眼中，红木家具是一种承载了历史文化的艺术品，也是实用品，但今天，买它的人并不都是喜欢它的人，“许多人盯着它的价格，就像看股票一样。”

　　红木是一个非常“中国”的概念，在树种的分类中，并没有一种或者一类树被称为红木。“只有变成家具后，它才能被称为红木，这是一个文化概念。” 陈宝光说。

　　很少有人能说清中国一年的红木家具产量有多少，实际上这个概念就很模糊。在陈宝光的眼中，“红木家具”是特指用中国传统家具工艺生产出来的一类产品，它当然包括哪些昂贵的珍稀木材加工的家具，也包括其他的种类。而在那些最顶级的卖家眼中，所谓红木家具只包括4种最珍稀的木材，即黄花梨木、紫檀木、乌木和老鸡翅木做的家具，购买者根据它的原料稀罕程度和重量来衡量它的价值，这和玉石购买完全相同。甚至可以说，陈宝光等传统文化捍卫者眼中看到的是“家具”，而“炒家”眼中看到的是“红木”，虽然他们都将之称为“红木家具”，但其实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

　　在“红木”取代“家具”成为一个炒作概念之后，大量的热钱涌向这个不大的市场。在今天，红木的原料严重依赖印度和非洲，因此，这些地区的政策变动对红木家具价格影响极大。而炒家在上下游的介入和囤积居奇，放大了原料价格波动带来的影响。北京是红木家具的最主要的销售城市，在2007年，红木家具的价格波动主要体现在北京和广东，而中国的另一个大城市上海波动幅度很小，充分显示了北京炒家在其中所起到的作用。

　　职业炒家，我们这个时代的权威

　　首先是一小批人，一批拥有相当量资金，还不足以囤积石油那样的产品，但每人囤积个几百万或者几千万的东西还是没有问题的人，悄悄地进入一个资源独占性的领地，大量地囤积其中最好的产品。随后，他们可能用一年，也可能是更多一点的时间来包装概念，利用自己的身份公开南北呼应，热炒这个东西的稀缺性和收藏价值，掀动这个行业的超常发展。

　　然后，是一批商人，他们可能干什么的都有，迅速加入这个出场，淘这股风潮的第二手金。他们让这个行业呈现出遍地开花生机勃勃的场面，人们通常称为一个产业诞生了。

　　然后是那些家有余钱唯恐贬值的富裕阶层的介入，他们的介入往往都是被动和随机，他们的大量介入最终使整个炒作达到高潮。

　　然后，这场戏的退幕也按照这样的顺序进行，最初的炒家将货物以及炒作的使命传给第二环节的众小商人们，商人们再卖给个体户和收藏者。市场的每个环节都充满了暴利，只要一直能寻找到足够多的新的参与者来支撑这个暴利，这个游戏就能继续进行下去。

　　而对整个环节推波助澜的炒手，人们习惯于称他们为某方面的“权威人士”。在今天，这样的“权威人士”充斥着每一个收藏品的角落，他们在电视上发言，在杂志上撰文，在网站上开博客，有时候他们甚至还亲自召开新闻发布会，向公众输入他们的权威意见，“保值”、“稀缺”、“血统”，堪称他们的三大法宝。对于奢侈品和收藏，今天的中国人经验很少，所以他们的理论极其容易推销，出于等同的利益关系，在这个炒作风潮破灭之前，所有的知情人都不会出来反驳他的意见。

　　一个完美的炒作典范

　　上世纪80年代末的兰花热潮，是炒手们的开山之作，其影响堪比荷兰历史上的郁金香风潮，也让人见识了中国人对于炒作的疯狂。最近两三年来普洱茶的炒作泡沫消退，给一些人敲响了警钟。过去的三四年里，关于普洱茶的热潮，给人们示范了一个完美炒作的全过程。

　　在普洱茶的炒作里，来自台湾的炒家对普洱茶理论建设和输出做出了杰出的贡献。他们在上世纪末进入昆明，囤积了大量陈茶，以至于当普洱真正热起来的时候，昆明茶市上再也买不到3年以上的陈茶。

　　然后，他们开始变成意见领袖，关于普洱茶的“神奇功效”、“存储时间越长越珍贵”等等概念开始变得家喻户晓。普洱茶就这样变成了贵族，它本来是为东亚南地区那些每天中午去茶楼喝茶的阿伯准备的一种温和的饮品，在茶叶的历史上，它也算是名茶之一种，但是从来没有进入过前8名。

　　在炒作的整个环节中，没有消费者的存在，那些不幸处在最后环节的人被迫充当了消费者。在权威人士的指导下，我们对许多物什产生了崇拜心理，这主要集中在茶叶、酒、玉石以及艺术品上。在宠物热炒风潮中，甚至还包括人们家中的贵族犬。这些被狠狠地炒作过的，被打上了价格标签的物品，从此脱离了消费品的低级趣味，成为高贵的“收藏品”。

　　然后，热爱他们的普通人也变成了这些物事的奴隶。在2000年以前，普通的云南人每天都喝这种茶叶。但是今天，即使普洱茶风潮已经落潮，但再也不能从朋友那里喝到5年以上的陈普洱，许多人家的书架上堆满了各种包装的普洱茶，并计算着它变成黄金的年份。

　　“Chinese　Only”

　　在一次次的概念炒作后，红木家具彻底把它的拥有者变成了收藏的奴隶，人们在相互炫耀着自家圈椅所用木料的珍贵，如今多少行情，但许多人既分不清这是仿明还是仿清，也从来不知道怎么欣赏和描述它的特征。人们一而再地买下大量并不实用的红木家具，并不顾家中因此变得拥挤和不便。

　　“Chinese　Only”的标签，第一次出现在中国制造的产品上。2006年底，北京红木第一楼和紫檀第一楼相继贴出“Chinese　Only”(国人专购)的标签，宣布黄花梨木、紫檀木、乌木和老鸡翅木类家具停止对外国人销售。这一与现实中到处可见的“专供外国人”对比强烈的标签，轰动了京城。

　　实际上，“Chinese　Only”几乎就是一个噱头，虽然商家解释的原因是，国家规定这东西不能出口。2006年11月，由商务部、海关总署、国家环保总局联合发布了《加工贸易禁止类商品目录》，规定从11月22日起执行，其中红木家具也在列其中。但目录中也指出，上述木制品使用进口木材的除外。 此外，2006年，中国发布《中国文物出口鉴定参考标准》，规定黄花梨木、紫檀木、乌木、老鸡翅木家具，不论年代，一律不准出口。但这个标准同时规定，在缴税之后，这些限制出口的家具作为普通私人用品，是可带出国境的。也就是说，这东西外国人在中国是可以买，可以带走的。

　　不管这是不是一个炒作，这个标签却是红木家具的典型生存写照。在今天，中国内地是全世界红木家具价格最高的地区。在2000年以前，红木家具商人还在努力在香港、台湾以及海外华人那里销售红木家具，但是，2000年以后，他们利用同样的渠道，从海外以当年售价的3-5倍回收那些由他们一手销售出去的红木家具，然后再卖到内地。而按照家具制作的欧洲标准，这些珍稀树种的硬度超标，是不合格的家具制作原料。它就和欧洲喜欢的藏羚茸披肩一样，完全是一种因为稀罕而导致的收藏癖。

　　今天的红木，是被打标签打得极其严重的一种商品，有一批这样的权威人士，他们在喋喋不休地教导我们，只有印度紫檀才是有价值的紫檀，只有用这种紫檀做出来的家具才是最正宗的红木家具，这样的家具在过去增值多少倍，在将来价格会变成黄金的多少倍。

　　而身为传统家具专业委员会主任的陈宝光，已经厌倦了别人询问他“最近买红木会不会有风险”，他说，普通人要买红木，最好是抱有一个平和的心态，别指望着从这里面赚钱。“如果你要买它，最好你真的喜欢它，喜欢中国传统文化。这样，你才能看到它无限的魅力，而不仅仅是它的财富价值，你也不会因为它的价格起落而七上八下，真要那样，那还不如直接去买股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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