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岛：圆熟中依旧凌厉

　　北岛：圆熟中依旧凌厉

　　李乃清

　　1973年9月11日下午，智利，军方政变。阿连德手执卡斯特罗赠送的半自动步枪，殉职莫内达宫。“几乎在同时，远隔千山万水——在中国，在北京远郊东方红炼油厂的建筑工地上，一个满身汗碱的建筑工人正捏着皱巴巴的《参考消息》，注视着事态的发展。

　　没多久，那名建筑工人砸出了“我—不—相—信！”的高音，他，就是诗人北岛。

　　80年代，创刊《今天》，领军“朦胧派”，北岛的诗篇振聋发聩。后来，他淡出人们的视线，背上中文的行囊，踏上域外之旅，“自1989年到1993年4年内，我住过7个国家，搬了15次家。”1993年，北岛应邀赴美，两年后定居加州，先后在多所美国大学教书。去年8月，年近耳顺的北岛搬至香港，与家人团聚。

　　重回故国，他点了盏《青灯》，辑一怀人，辑二纪行，几番人事潮汐，数载流离漂泊，尽悉收入他所构筑的不分行的诗境。

　　照片上的北岛面容清峻，恰如《青灯》的忆故文字，蕴藉力量于匀静，娓娓叙谈中照亮人性的深厚。“清爽明澈”的熊秉明、“我将笑着迎接黑的美”的冯亦代、“为了一次快乐的亲吻/不惜粉碎我自己”的蔡其矫，还有“深刻而单纯”的汉学家魏斐德，“他的博大、正直和宽容超越了学院生活的狭隘、晦暗与陈腐，超越了个人的荣辱、爱憎与苦乐。”为此，北岛题诗《青灯》，将整本书献给他：“故国残月/沉入深潭中/重如那些石头/你把词语垒进历史/让河道转弯//花开几度/催动朝代盛衰/乌鸦即鼓声/帝王们如蚕吐丝/为你织成长卷//美女如云/护送内心航程/青灯掀开梦的一角/你顺手挽住火焰/化作漫天大雪//把酒临风/你和中国一起老去/长廊贯穿春秋/大门口的陌生人正砸响门环”。

　　“怀人”辑中还有刘羽、芥末等萍水相逢的小人物，北岛诙谐的叙述暗藏：绝望的颠沛。世间繁复的隐秘在他诗性的文字中开花，生命真纯，节奏美好。

　　“一个人的行走范围就是他的世界”，大串联、扒火车，居无定所满世界飞，疯狂的旅行就像加速器里的粒子。“它帮我确定身份：我漂故我在”。用脚思考的周游开启丰盈的生命体悟，“纪行”辑是北岛异域见闻的结晶。“我刻意选取国际性视角，把我在世界各地游历的点滴记录（比如拉美的文化与社会问题、美国独立出版的挣扎、柏林的历史变迁等）直观表达出来，借此为被全球化困扰的中国读者提供参照。”

　　忆昨日诗句，北岛自认“那时我们的写作和革命诗歌关系密切，高音调，用很大的词，带有语言的暴力倾向。”今天，他圆熟内敛的散文还是处处藏锋：“‘国际主义’是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全球化’是不明国籍的富人合伙坑蒙拐骗。”与“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一脉相承，凌厉依旧。

　　20多年过去了，漂泊者北岛早已有了赴美通行证，却毅然选择了回归：“如果说中国是一幅画，那么香港就是这幅画的留白，而我则是在这留白处无意中洒落的一滴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