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钟叔河《青灯集》(湖北人民出版社)中所言,不禁会心而笑:“文笔之好且不必说,最妙的是书页全用线穿,封面也不粘连书本,书脊上能看出麻线绞结,百多页的本子,无论翻开哪一页,都可以平摊着看。”这是钟叔河对《三生花草梦苏州》(王稼句著)、《长沙沙水水无沙》(彭国梁)二书之装帧的称赞,但说的也正好就是《青灯集》在装帧上的特色。
而且,就是钟先生在文章中所提出的更进一步的期待,也已经在本书实现了——“封面干脆印成护封式样,不必固定在书本上,便不仅更加经久耐翻,书名也可以出现在书脊上了。”自己的著作印制成这个理想中的样子,想来钟先生应该非常满意了吧。
但钟先生此书的“文笔之好”也更加值得认真品味。这里且举出一篇个人觉得最为精彩的《蓑衣饼》为例。文章从儿时读《儒林外史》说起,马二先生游西湖所吃之“蓑衣饼”引起了作者的兴趣,想知道“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子的饼”,但直到晚年还是不得而知,甚至离休后到西湖旅游,也“仍未能打听出蓑衣饼的究竟,未能解决五十多年前的疑问”;“近来无事乱翻书”,徐仲可《云尔编》、范祖述《杭俗遗风》都有关于“蓑衣饼”的有趣记载,但是直到在袁子才《随园食单》看到“蓑衣饼的"打"法”之后,“这才恍然大悟,这岂不是我们长沙也有的酥油饼么?”然后,为了证实自己的推测,又“打电话向杭州的友人请教”,终于得到确证,友人还抄寄了清朝人丁立诚的诗句,“酥油音转为蓑衣,雅人高兴争品题”——“现在好了,这个"脚印"总算是"收"掉了。”
印象中钟叔河的文字一向以平实为特色,不料此文居然写得如此起伏波折:开篇娓娓道来,从儿时读书说到老年游杭,数引古典之后再宣布自己的发现,而最后以有诗为证作结。钟叔河的一段“韵味无穷,意境高远”的文字,是不是也借鉴了汪曾祺的“小说家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