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当记者走进象山县定塘镇白墩村老童家时,他的女儿低着头、用手挡着脸走向记者。
她叫童双燕,原本是个清秀的女孩,但16年前的一次厂房爆炸后,她全身90%烧伤了。出院后,她害怕与外界接触,害怕外人看到自己的脸,不愿与外界接触,所以她将自己“关”在家里,一“关”就是16年。
“我没有勇气走出这个家门,但也没有办法面对自己现在的样子。我想通过整容变回正常人,然后背着书包,出去走走……”
在和她谈话时,记者看到她的耳朵、鼻子和嘴唇被烧得严重些,眼睛四周的皮肤虽有些外翻,但是眼睛还是那样水汪汪,眼神里充满着希望。
爆炸夺走了她的容颜
对于小双燕来说,16年前的那场大火,是一道难以抹去的伤痕。
1992年1月,小学毕业的小双燕,与大5岁的姐姐双双辍学,一同到白墩村灯泡厂打工。用母亲童重玲的话来说,就是家里穷,供不起女儿的学费,只能让她们早早进厂上班,自己养活自己。
出事的那天(双燕父母无法回忆起具体日期),小双燕与往常一样,比姐姐早起2个多小时上班。早上7点左右,同村的一个小伙在厂房内抽烟,烟抽完后,小伙将烟头随手一丢,恰好丢进汽油瓶里。“轰”的一声,灯泡厂爆炸,与双燕同一厂房的15名女工,连同丢烟蒂的小伙,瞬间被大火吞没。
一个烟头,4死14伤。14名伤员被分别送往宁波、杭州、上海等医院。小双燕当时伤得最重,送往宁波二院之后又被转送至上海瑞金医院。
“我女儿命大,被医生给救了过来。”母亲童重玲说,女儿送到瑞金医院后,全身面积90%烧伤。医生能把她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也算是奇迹。
在瑞金医院,当小双燕醒来的时候,身上缠满了纱布。“我感觉全身疼痛,说不出话来,听不到声音,两只手没有一点力气,无法握成一个拳头。”回忆起16年前躺在瑞金医院的情景,小双燕说自己并不知道当时伤得有多重。询问父母,只知道“脸没以前那么好看了……”
右眼睑外翻、鼻翼缺损、嘴唇外翻、右耳缺损、手指残缺……之前那个漂亮的小双燕,被一场大火烧得无影无踪。
16年未迈出家门半步
出院后,拿着1万多元的赔偿金,双燕回到白墩村。丧失了劳动力的她,除了饱受烧伤后的疼痛外,她无事可做。
双燕知道自己的脸不好看了,但不知道已经毁容。当她第一次站在家门口,一群小孩大喊大叫地跑了。那时她终于明白,是自己的脸吓到小孩了。也就是从那天开始,双燕再也没有出过家门。
双燕的父母一度认为,女儿出不了家门,是家中没装窗帘才让女儿如此痛苦,他们曾打算将家里封闭起来,但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不想让女儿与世隔绝,看不到阳光。
在和记者谈话时,双燕一直低着头,她说自己经常回想过去:曾经和姐姐一样好看,曾经被村里人夸,曾经穿着好看的衣服去上班……
记者问双燕,能否看看她过去的照片时,得到的回答是“没有”,“全被我撕了,一张都没留下。”
“我不愿意照镜子,也不愿看照片。一看照片,想想过去,再想想现在,我就会哭。我只保留了姐姐的照片,因为只有从姐姐的身上,才能依稀看到自己的过去。”
村里年轻漂亮的女孩是双燕羡慕的对象,她说有时躲在家里“窥探”同村女孩,情不自禁地就会联想自己的过去,“没出事前,我也和她们一样好看……”
家旁边20米处有一小卖部,双燕从来没去买过东西。
她曾经尝试着迈出家门,但走到门口,一见有人盯着看,她退缩了:“我的双腿在发抖,我害怕。”
有一个细节是,两位和老童很要好的邻居,有事没事就到老童家去坐坐,有时还特意让双燕出来见个面,邀请她去家里做客,“这样做是让双燕感觉到,我们早已接受了她,但她还是不肯出去。”一位邻居说。
不过,对于邻居家的“盛情邀请”,双燕说自己还是没有勇气,无法面对来自他人的异样目光。
害怕见人,害怕被人见,16年的时间,双燕的生活空间,仅局限于家中的两层楼房。
产生过轻生念头
对于毁容的双燕,家里亲戚依旧接受她,但双燕却主动“抛弃”了亲戚。“每次亲戚到家里来做客,我就躲进二楼卧室,禁闭房门。我不想让他们看到我,我害怕见人。”跌落到人生最低谷的双燕,还一度游走在崩溃和死亡的边缘。
“我自杀过一次。”坐在记者身旁的双燕,说完后流下了眼泪。
母亲童重玲说,女儿自杀的那天,她与双燕爸种完田回家。打开房门喊女儿,没人应;走上楼,发现女儿居然站在凳子上,头正往挂在梁上的绳子套。
“我一把将双燕抱了下来,母女俩抱头痛哭,我说女儿你为什么那么傻。”童重玲哀求女儿:“比起死去的那4个人,你已经算是幸运的了;脸没了,至少人还在,你就好好活吧,爸妈养你。”
母亲的这番话,让双燕决定为父母好好活着。双燕慢慢地开始接受现实———白天帮爸妈洗菜洗碗、打扫卫生;晚上爸妈回来,双燕就看电视新闻。“16年了,我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能通过电视来了解。”
渴望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这是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16年前,双燕的父母还有能力照顾毁容的女儿;16年后,父亲童家春已过花甲之年,且生病无法下地种田,母亲童重玲56岁,不得不带病务农,女儿双燕已经成为一块心病。
“以后等我们老了,老到走不动了,双燕该交给谁照顾?姐姐还是弟弟,我们不想让双燕成为他们的包袱。”想到未来,想到女儿的归宿,双燕的父母一阵担忧。
“我们两位老人就一个心愿,希望社会上的好心人能够帮女儿整容,至少让人看了不害怕。脸整好了,双燕就能嫁人了,我们也就放心了。”
在双燕的卧室里,床头边摆放着一本小册子,那是双燕的日记。“我说话很困难,很费劲,但心里有很多感受,我想用手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出来。”
“我能看看你的日记吗?”记者的这一要求,让双燕显得很害羞。她说自己的手指都没了,字肯定写得不好看。
摘录一段双燕日记里的内容,日期是4月23日,也就是采访当天———
“昨天爸妈告诉我,记者要来家里,我兴奋地(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整晚都在看书,一直看到天亮,我还是睡不着觉。我不知道有没有好心人愿意来帮我,还我原来的面貌……”
双燕的卧室里,窗户前还挂着一个崭新的背包。“我好想背着这个书包,出去走走……”双燕低着头说。记者 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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