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建丞先生 |
谭建丞先生二三事
文 钟桂松
被称为20世纪中国画领域中艺擅四绝的最后一位大师谭建丞先生诞辰110周年即将来临时,忽然发现时间过得真快,谭先生仙逝也已十多年!但谭先生生前那种豁达乐观、积极向上的精神,待人和蔼的态度和艺术上卓越的大家风度,依然清晰地留在我的记忆里。
谭先生,名钧,字建丞,号澄园,1898年5月26日出生在浙江湖州马军巷一座叫春晖堂的老房子里。
建国初,谭建丞在杭州市工商局工作,工余与黄宾虹、潘天寿、吴茀之、诸乐三、余任天等谈书研艺,西子湖畔留下了他颀长的身影。但1954年谭建丞遭人告发“里通海外”,而被解职回到故里湖州。从此至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谭先生长期蒙受苦难,过着底层贫苦的生活,但他对艺术的孜孜追求,始终不改。
1957年,一心向艺术的60岁的谭先生以花甲之年拜大他16岁的张宗祥为师,民间一时传为佳话。“文革”十年中,谭先生的生活跌入深渊,被罗列了一大堆如“历史反革命、右派、敌伪分子、CC派头子的秘书”等罪名,挂牌游街、批斗,清晨扫马路,晚上写交代,过着非人的生活。直到改革开放之后,历史才还谭先生一个公道,洗去强加在他身上的不白之冤,他在艺术上也重新焕发出青春,篆刻、书法、绘画、诗词都达到从心所欲不愈矩的地步。1980年,当代国画大师李苦禅先生为谭建丞先生题词:“江南书画第一擘”,给予高度评价。后人曾这样评价晚年的谭先生:“谭老平日陈书缀卷,置酒抚琴,居备勤俭,躬兼劳辛,晨烟临课,暮霭挑灯,酷暑‘挥汗’,严冬‘呵冻’,评品山水人物,鉴别金石彝铭,闲吟得句,采辑诗文。时而捧砚席而笔走龙蛇,意欲所到与意所不及,全不暇顾,如鱼相忘于江湖,乐而不知老之所至。诚哉斯艺,进乎道也。”确是写出了谭先生的坦荡心情和卓越艺境。1995年5月他百岁生日时艺术界和当地政府为他举办了“谭建丞先生诗书画印学术研讨会暨谭建丞先生百岁华诞庆贺会”,刘海粟、刘开渠、王朝闻等艺术大师联名庆贺,称颂谭先生是“乌程耆宿,光耀吴越”。12月8日,经历百年的历史苦难沧桑,90高龄加入中共的新党员,与书画缠绵近一个世纪的谭先生与世长辞。据说,谭先生临终前亲自修改讣告,专门关照家里人,不惊扰亲朋好友,待火化后将骨灰撒在他故乡湖州的道场山上,书画精品和一生积蓄钱款赠与浙江省文史馆、西泠印社、湖州博物馆等单位。
我与谭先生相识于上个世纪80年代初。当时我在桐乡县工作,桐乡与湖州相距不到百里,所以我知道谭先生与桐乡上上下下的许多人熟悉,桐乡的不少年轻人还拜他为师,学习书画。谭先生待人十分和蔼,乡镇干部乃至乡镇企业家,想请他题个厂名,求幅画什么的,都有求必应。而谭先生也十分乐意到桐乡小住几天,说古谈今,十分达观。记得1984年春天,浙江省书协和桐乡县文化局发起,邀请浙江篆刻名家到水乡乌镇,以茅盾125个笔名以及本名为题材,镌刻茅盾笔名印集。谭先生以他德高望重和精湛的篆刻水平,理所当然地成为领刻者,并篆刻了“沈德鸿”、“茅盾”两方印章。当时我们都不大清楚谭老先生丰富的人生阅历和深厚的艺术造诣,只记得嘉兴市和桐乡县的领导与谭先生等艺术家交谈时,谭先生讲的都是当下改革开放的话题,而且思维敏捷,对党的政策,改革开放的要求清清楚楚。当时我曾很惊讶:87岁的谭老先生怎么这么时尚和进步呀!后来与谭先生闲聊时,我们曾问他:您80多岁身体还这么好,养生有什么秘诀?记得当时谭先生淡淡一笑,不假思索地说:“吃粥”。他说老年人吃粥好,有利消化。事后我们才知道,谭先生在粉碎“四人帮”之前,生活常常困顿,有限的定量粮食,无法满足扫大街的体力需要,只能吃稀饭,一点米放许多水,南方人叫“粥”,水多叫“薄粥”。改革开放后,条件改善了,谭先生却保持了艰难困苦时期吃粥的习惯。谭先生轻松回答的后面却有着何等心酸的记忆啊。当时,大家知道谭先生与茅盾是中学同学后,便请他介绍茅盾在中学读书时的情况。虽然这件事已相隔70多年,但谭先生依然清晰地记得茅盾在湖州府中学读书时的情景。后来,我专门列了几个问题去函湖州,向谭建丞先生求教,承谭先生不弃,他于1984年8月23日专门复函,回答我的求教。兹将当时谭先生给我的信公布如下,供文史爱好者和茅盾研究者参考:
只凭记忆谨答如下:
1.茅盾在(进)湖州府中学堂是春天(那时以阴历正月底边招生为主,后称“春季始业”)直到民国改元后,约民三四年始有暑假后进校的,称“秋季始业”了。
2.那时学堂规模外貌像衙门,大门竖匾(蓝底金字)一块,两边木栅栏,上马石,石鼓凳,前面大照壁,左右两环洞门,门上砖刻四横字曰“为国植贤”。招生录取后“放榜”,就贴在五六丈阔的照墙上,学生名(字)写得比拳头还大,榜末一个径尺余大榜字大红笔一圈,学生名上红笔一点,最末一行“实贴本堂大门”则红笔一钩,皇哉堂哉,十足封建。放假或祀孔,考期及学生记过等事则牌示,悬挂门口栅栏内。堂台、堂长来到乘两人轿。太尊(湖州府知府)开学时必四人轿来。大厅上排椅桌列坐,教师称教习也坐。学生立两边,后来两旁排凳也得坐了。满洲老爷蓝翎花翎在堂中立讲几句官话先打轿而去。号房(后称门房)及斋夫(后称校役、校工)早备好一顶大帽(冬称暖帽,夏用凉帽,没顶子的),在门口执役堂上献茶站立时都得戴上。唯这位校长沈毓麟年最轻不喜这一套,虽是前清举人出身却不受拘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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