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米·卡特:一个人的和平实验
83岁的他为何要介入麻烦的中东事务?也许这句话可以解释——他的传记作者这样评价他:“卡特对各个地方的麻烦事是这样看的:‘让我们停止斗争,开始谈判吧。’”
一位退休总统能干什么?100位总统会有100个答案。克林顿的答案是到处演讲、挣钱、替夫人竞选站台;尼克松的答案是著书立说、为国家出谋划策;老布什则处于半退隐状态,只是偶尔出来露下脸。
不过,可能没有哪位总统像吉米·卡特这样纠结于国际政治的漩涡之中。
美国不领情
“没人觉得他会是中东和谈中居于以巴之间的第三方。”
卡特是和哈马斯会谈的最有名的西方人士。前往中东之前,他刚刚在尼泊尔结束了大选观察工作,旋即展开了为期9天的中东之行。他在大马士革和流亡的哈马斯领导人哈立德·迈沙阿勒以及叙利亚总统阿萨德会晤。21日,卡特对外界表示,他已经和哈马斯方面达成一项协议。
而华盛顿显然对卡特的“工作”不想领情。布什政府说,卡特的会晤只会破坏去年11月安那波利斯会议以来的中东和谈,并且批评他给已被美以两国政府写入“恐怖主义名单”上的哈马斯“正名”。
但卡特却不这么认为。他说,因为以色列在巴勒斯坦西岸安置了更多居民点并设置关卡,实际上,自安那波利斯会议以来,中东和平进程是“倒退了”。“我们认为,除非以某种方式把哈马斯也纳入到谈判中来,否则和平就是不可能的,而且也不可能持久。”21日,卡特在以色列外交协会的演讲中说了上述这番话,之后就飞返美国。
话音刚落,22日,国务卿赖斯对《华盛顿邮报》记者说:“我不希望有什么含混之处。我再说一遍,美国绝不会跟哈马斯做交易。我们明确告诉了前总统卡特阁下,他同哈马斯的会面将于事无补。”她还说,“没人觉得他会是中东和谈中居于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之间的第三方。”
显然,争吵正在升级。
巴以不感冒
“什么都没有改变。”
其实,卡特插手此事的意图很简单,他想通过这趟外交穿梭,说服哈马斯把对以色列的火箭攻击停止1个月,双方在埃及交换被囚人员,并且争取把哈马斯拉到巴以和谈的桌子边上。然而这个目标显然失败了。于是,麻烦也升级了。
卡特从大马士革捎回来的消息听起来令人兴奋:如果以1967年中东战争前的疆界划分土地,以方放弃在西岸建设定居点,将耶路撒冷作为巴方首都,哈马斯就打算停火;接受一项由奥尔默特和阿巴斯达成的和平协议,但必须得到巴勒斯坦全民公决。不过,哈马斯将不会承认以色列国。
然而,对卡特的努力,以色列方面并不“领情”,而是嗤之以鼻。以国防部高级官员阿摩斯·吉拉德22日说,哈马斯开出的停火条件毫无新意,因此,卡特的中东之旅“完全失败了”。并且,卡特跟哈马斯会面将会鼓励巴勒斯坦极端分子,从而伤害了温和的领导人阿巴斯。
更让卡特感到意外的是,他提出的停火建议也被哈马斯拒绝了。与哈马斯领导人迈沙阿勒会面后,迈沙阿勒只答应让卡特给被囚两年的以色列士兵吉拉德·沙利特捎一封家信。
这样一来,卡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尴尬之中。巴政府外交部长立雅德·马勒基23日相当客气地评论道:“非常不幸,卡特阁下离开时没有留下任何具体成果。他唯一的成果其实是得到哈立德·迈沙阿勒的允许,给被扣的以色列士兵捎家信,此外什么也没有了……哈马斯什么都没有给卡特,也什么都没有改变。”
美国政府对卡特捎回来的哈马斯的话也极为轻蔑,“没有任何新意”。
为什么美、以、巴都对卡特都如此不感冒呢?巴勒斯坦总理阿巴斯的话道出了个中原因。2007年11月安那波利斯会议时巴以双方曾在美国斡旋下达成一项协议:要在明年1月——也就是布什任期的终点——争取达成积极的成果。然而至今已过去5个月,这一目标看起来却正一步步陷入泥沼。巴以双方互有所求,
而布什也将于下月访问中东再次斡旋巴以和谈,三方都不希望有人搅局。
因此,在这个时候卡特介入,并且扯上了这三方都讨厌的哈马斯,不惹火烧身是不可能的。
卡特的世界观
“让我们停止斗争,开始谈判。”
卡特不远万里奔走中东,让人想起两千多年前周游列国劝解和平的中国哲人墨子。事实上,曾当过牧师的卡特是美国政府对外政策和国内右翼政治思潮坚定的批判者。这种立场使他与现实政治的很多做法格格不入。在美国,像卡特这样的退休总统算是一枝独秀,也许唯一可以与之相提并论的是第三任总统约翰·昆西·亚当斯,他在卸任后为消除奴隶制奔波了16年,一直与国会对抗。
23日,卡特回家后接受了《今日美国》的采访。然而,他一开口谈的不是中东问题,而是自己的母亲丽莲·卡特——目前他正在撰写母亲的传记,书名叫《一位了不起的母亲》。“我的母亲在生前,以她富于个性的方式阐明了什么是人权。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她就经常帮助大萧条中的贫苦邻居。她一辈子始终如此。她还作为和平队的一员去过印度,在那里她处理了许多其他人不会过问的事情……她树立了榜样。”
卡特也确实是在按照母亲的路子向前行。1980年,卡特在竞选连任中失利下台,那一年他56岁。回到家,已是田园荒芜,负债百万。2000年,他在回忆自己卸任后的生活时说:“回家后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按正常的人均寿命,我还有25年时间。这25年里我该做些什么呢?而我却生活在一个只有600人的小镇上,也没有工作机会。”于是,他开始努力工作还债。
1982年,卡特和夫人一道成立了非盈利、无党派的组织“卡特中心”,致力于在全世界推进和平和人权事业、改善医疗水准。他的传记作者道格拉斯·布林克利这样写道:“卡特对各个地方的麻烦事是这样看的:‘让我们停止斗争,开始谈判吧。’”卡特夫妇经常在亚非拉各地穿行,进行和平谈判,监督选举以及促进增产和减少饥饿。夫妇二人因此都获得了总统自由勋章,他还在2002年获得了诺贝尔和平奖。但他平时仍旧生活在故乡的小镇上,星期天上教堂的主日学校,轮到他清洗公共浴室时他也从不推辞。此外,他还撰写出版了至少18本著作。他总是说,退休后的忙碌生活是他“最好的时光”。
2006年12月,卡特出版了《我们濒危的价值观:美国的道德危机》一书,对目前的华盛顿政策作出了全盘否定的批评。该书的结束篇“什么是一个超级大国?”中描述了卡特眼中的理想大国:“一个超级大国的标志也包括正直、公正、和平、自由、谦恭、人权、慷慨和对道德价值观的支持与主张。”
这样看来,他此番中东之行的所作所为就是顺理成章之事。事实上,卡特对中东和平的关注不是一天两天了,在任上时他就曾于1979年主持了埃以订立条约。对卡特来说,此次中东之行不过是1979年经验的再度运用。
卡特的角色
“我去寻找真相,再向公众报告一切。”
卡特对此次中东之行没有达成目的而深感困惑。21日下午,他在以色列大卫王宾馆说:“我告诉他们(哈马斯),不要等待交换,只要单方面停火就行。做一件人道的事情,会让你们在世界上获得信任。但他们拒绝了我。我认为他们错了。在这件事上我已经尽力了。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决定用火箭攻击。”但随后,哈马斯加沙地带领导人萨米·阿布·祖里对外表示,卡特的评论“并不意味着哈马斯不打算接受全民公决的结果”。
23日,他在接受《今日美国》的采访中,详细陈述了对此行的真实想法。
针对美以双方指责他客观上帮助了哈马斯一事,他回应说,“哈马斯并不是因为跟我会面才获得合法性的,他们的合法性来自巴勒斯坦民众的投票选举结果。事实上,在我去之前,以色列人就已经清楚哈马斯是被选举出来进行统治的。在以色列举行过一次投票,有64%的民众认为以色列政府应该跟哈马斯直接对话。因此,我所做的事完全可为中东人民接受,只不过不被美国政府接受罢了。”
对于自己与哈马斯的关系,卡特告诉记者,“这与信任他们与否无关。这只涉及他们做过什么,他们保证会做什么。他们已经表明能对我提出的许多建议做出反应。当然我不能担保一切都会如此。我只是向公众报告他们说了些什么以及人们还不了解的东西。”
“我不是一个中间人或谈判者。除了卡特中心,我也不代表任何人。我只是去寻找真相,然后看看他们要做什么,再向公众报告一切。他们给我的回答都是深思熟虑的。20日一整天他们都开会考虑我的建议,之后他们告诉了我他们的回答,并请我将其转告公众和全世界。然后我照办了,这就是我扮演的角色。我没有跟美国、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三方搞谈判。那不是我的目的。”
至于赖斯对他的严厉批评,卡特只是表示,“赖斯说错了”。
看来,卡特并不会为他的此次中东之行与美以巴三方的纠结所苦恼,因为他说:“我喜欢给人们第二次机会,并尝试将心比心地弄懂他们为什么不同意我。”
(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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