阜阳EV71疫情追踪：神秘病毒吞噬幼小生命

　　阜阳EV71疫情追踪

　　这种叫做“肠道病毒EV71感染”的传染病，是一种全球性传染疾病，在安徽却是第一次发现。在近两个月时间里，造成阜阳市1520名儿童感染、20个幼小生命夭折

　　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周立民熊润频

　　安徽省阜阳市人民医院小儿科主任、主任医师刘晓琳没有想到，一次平常的交接班，竟无意间开启了一次重大公共卫生事件的序幕。

　　一种神秘的传染病，来势汹汹，却在近两个月的时间里，造成阜阳市1520名儿童感染，20个幼小生命夭折。这种传染病叫做“肠道病毒EV71感染”，是一种全球性传染疾病，在安徽却是第一次发现。而最早觉察出这场疫情的，就是刘晓琳。

　　神秘病毒吞噬幼小生命

　　从今年3月上旬开始，阜阳市几家医院陆续收治了以发热伴口腔、手、足、臀部皮疹为主的疾病患者，少数伴有脑、心、肺严重损害。

　　3月27日，第一例患儿死亡。3月28日这天，阜阳市人民医院小儿科主任刘晓琳值夜班。当天17时多，她来到医院重症监护室准备交接班。这时，重症监护室里已经同时住了两个小孩，病情一模一样，都是呼吸困难、吐粉红色痰，有肺炎症状，也表现出急性肺水肿症状，但是在另外一些症状上，却又与肺炎相矛盾。

　　奇怪的症状让经验丰富的刘晓琳也感到迷惑不解。“我从医多年，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本来想让小孩拍个片详细检查一下，但是两个小孩的情况都比较危急，一直在抢救。我刚打电话给放射科，其中一个孩子的情况就突然恶化了。我马上给他进行人工呼吸，抢救了半个小时，结果小孩还是因为肺出血死亡了。”

　　与此同时，另一个孩子的病情也同样开始恶化。“我们6点半开始抢救，不到7点半，第二个孩子也没了。我从医多年，我们医院儿科也是重点科室，肺炎类的抢救成功率达到98%以上，可是这一天就倒下2个，这让我感觉很不对劲。”刘晓琳说。

　　由于没来得及拍片，没有留下第一手资料，刘晓琳就询问护士，才发现3月27日已经有一名相同症状的孩子死亡。28日夜班期间，刘晓琳将两天内死亡的三个孩子病例放在一起看，发现都有肺水肿、发烧等相同症状，第一例还有口腔疱疹。刘晓琳怀疑是病毒产生了变异，便请示医院院长后上报市疾控中心。

　　3月29日早上，第四例患儿入院，从开始时病情相对较轻到病情迅速恶化、最终死亡，不过短短几个小时。当天上午，市疾控中心来人进行调查、采样，并且逐级上报到市卫生局。

　　“3月29日晚上，我记得是星期六，市卫生局来我们医院召开了紧急会议，认为是病毒感染，跟去年山东临沂出现的肠道病毒EV71感染疫情很相似。但由于前几例没有明显疱疹，不符合症状，所以不能确定病因，还要做完全病原学检查等。”刘晓琳告诉本刊记者。

　　专家走后，医院又收治第五例、第六例患儿，两名患儿相继在短时间内死亡。3月31日，又有两名类似症状的患儿在市人民医院死亡。据刘晓琳介绍，“医院紧急添置了呼吸机，也没管用。”

　　尤其令人心悸的是，这种“神秘”疾病似乎专门找儿童“下手”，特别是2周岁以下的幼童，起病急、发展快，死亡率高。

　　“我在重症监护室工作了这么久，从来没见过病情变化这么快的，上一眼看到孩子的病情还稳定，低下头换水再抬起头，心电图可能就变了，有的孩子说没就没了。作为一个母亲，我看到这么多孩子没了，心里很难受。”参与抢救的阜阳市第二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护士长张祝娟哽咽着对记者说。

　　联合擒“凶”病毒现“真身”

　　面对接二连三的患儿死亡事件，让阜阳市人民医院、阜阳市卫生局相关负责人开始感觉到了压力。

　　3月31日，阜阳市卫生局以书面形式向安徽省卫生厅上报情况。

　　“第五例、第六例患儿死亡后，医院院长、卫生局局长都很焦急。后来，市委、市政府领导也开始过问了，还问我们能不能保证不死病号。但那个时候患儿病情变化太快，也没有确定病因，也没有有效对策。向省里汇报后，省里也多次组织专家会诊，还让我带着10份病例去省里分析。但是会诊结果，意见还是不能达到统一，只是基本都赞同是病毒性感染引起的。这样过了有十来天，期间，阜阳市第二人民医院、第六人民医院都开始陆续有病例出现。”刘晓琳对本刊记者说。

　　疫情还在蔓延，然而，导致疫情的“元凶”却迟迟未现形。

　　4月15日，安徽省卫生厅向卫生部求援。卫生部派出的首批流行病学、临床、检验专家4月16日抵达阜阳，进行全面深入的流行病学调查、临床诊断和实验室检测。

　　在病毒“擒凶”的过程中，一个叫做张曼丽的死亡患儿成为突破点。据刘晓琳介绍，张曼丽是第六例死亡的病例，“张曼丽的父母在农村，母亲在外面打工。小孩去世后，他们把小孩遗体捐出来供我们取样。我们这才做了穿刺，将标本送到省卫生厅和卫生部。就是从这个孩子体内发现了肠道病毒EV71。再配合专家们的全面调查和检测，最终确定导致这场疫情的元凶就是肠道病毒EV71。”

　　据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副主任杨维中、北京地坛医院主任医师李兴旺、北京儿童医院ICU室主任钱素云等专家介绍，肠道病毒EV71是人肠道病毒的一种，简称为EV71，常引起儿童手足口病、病毒性咽峡炎，重症患儿可出现肺水肿、脑炎等，统称为肠道病毒EV71感染疾病。

　　据悉，该病常发生于学龄前儿童，尤其是3岁以下婴幼儿多发，成人也可感染。环境卫生、食品卫生差，不良个人卫生习惯易发病。患儿感染肠道病毒EV71后，多以发热起病，一般为38℃左右，发热同时在口腔、手足、臀部出现皮疹，或出现口腔粘膜疱疹。部分病人早期有咳嗽等感冒样表现。发热1～2天后开始出现皮疹。有的患儿不发热，只表现为手、足、臀部皮疹或疱疹性咽峡炎，病情较轻。大多数患儿在一周以内体温下降、皮疹消退，病情恢复。少数患者可出现脑炎及脑脊髓炎、肺水肿、循环衰竭等，严重时可危及生命。

　　截至4月28日，阜阳共报告肠道病毒EV71感染病例1520例，其中痊愈585例，经全力抢救无效死亡20例，仍在住院治疗412例，其中重症患者26例。病例分布已由4月20日前的阜阳市辖的阜南县、临泉县、颍州区和颍泉区2县2区扩展到阜阳全市8个县市区和开发区，并发现亳州市利辛县、六安市霍邱县和河南省淮滨县的病例。发病人群年龄段相对集中，所有患者均为6岁以下儿童，主要集中在2周岁以下。

　　疫情牵动各方的心

　　疫情发生后，卫生部先后派出19名专家，安徽省卫生厅也相继派出10批22名病理和临床等专家到阜阳进行调查处理和技术指导，国家疾控中心指派专人坐镇指挥。4月28日，卫生部又从湖北、湖南调派了35名医护专家进驻阜阳指导开展病患儿童救治。

　　安徽省疾控中心主任任军说，肠道病毒EV71感染在安徽省是首次发现，查找病毒是复杂、艰巨的过程，需要经过大量流行病学调查，广泛采集病例标本，临床专家收集大量诊治资料，一步一步才找到致病病毒、查出病因。

　　在阜阳市第二人民医院，一岁零一个月的小刘畅已经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普通病房。除了额头上的胶布，过去几天经历的那一场生死“战役”对于活泼可爱的小刘畅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影响，依旧在妈妈怀中灿烂地笑着。旁边病床上是8个月大的张子贵，侧卧着陷入熟睡，年轻的妈妈站在一边轻轻给他理被子。

　　张祝娟说：“每天在重症病房尽全力照顾这些孩子，只希望看到他们睁开眼睛，我心里就很高兴了。我想，每一个有孩子的家长都会这样想，为了这个美好愿望，再苦再累我们都不放弃。”

　　阜阳市第二人民医院是阜阳市目前两家肠道病毒EV71感染定点收治医院之一，作为重症监护室的护士长，张祝娟已经连续一个星期坚持在第一线。“每天早上6点多开始工作，一直忙到晚上十一二点。从准备各种抢救器材，到给孩子做监护，必须要时刻盯着，每天都高度紧张，连坐下的时间都没有，更不要说休息了。我家小孩上二年级，每天都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只能每天跟他说，妈妈再欠你一天，明天回去。”

　　据介绍，在病因没有完全明确时，地方、省、国家卫生部门密切配合，一边救治病人，一边迅速按照群体性不明原因疾病应急处置方案，严格落实各项防控措施，开展病因调查。专家们日以继夜地开展工作，收集分析大量的患儿临床表现、实验室检测结果、尸体解剖病理分析和流行病学的调查等资料，而且随着对疾病的临床特点的认识的不断深化，也在不断地调整着诊疗方案。

　　安徽省卫生厅向全省发出《肠道病毒EV71感染诊疗处置意见》，要求全省医疗机构要对危重病例实时报告，医院指定专门科室、专门人员，每日下午5时前向有关科室收集一次登记报告，并于当日下午6时前报至属地疾病控制中心。同时要求各医疗机构加强对类似病人的监测和统计上报。

　　同时，安徽省卫生厅会同财政厅向阜阳市紧急拨付了150万元专项经费，阜阳市财政也划拨120万元专项经费用于防治工作。目前，安徽省政府向全省发出紧急通知，要求全省各地做好相关防控和救治工作，同时安徽省财政安排1000万元专项经费，用于购置救治设备。

　　阜阳市委、市政府4月14日晚召开紧急会议，成立了由分管副市长任组长的防治工作领导小组。4月20日晚对领导小组进行充实调整，由市长孙云飞任领导小组组长，国家疾控中心副主任杨维中、省卫生厅副厅长杜昌智、副市长杜长平为副组长，并确定每天晚上8时定时召开工作例会。4月28日又下发紧急通知，要求社区、乡镇、村干部和基层卫生所医生要对全市所有5岁以下儿童实行包保，责任到人。

　　据本刊记者了解，阜阳市把降低死亡率作为重中之重，从全市医疗系统调配了精干的医疗救护人员，充实到定点救治医院，并调度婴幼儿呼吸机等相关设备，开辟了绿色通道。同时，对重点区域全面进行消毒处理，消除传染源，切断病毒传播途径，集中收集、定点掩埋、集中处理农村生活垃圾，科学处理人畜粪便；加强疾病监测与预防控制，组织了相关器械和药物分发各地农村；宣传强化防治知识宣传，编制《婴幼儿（特别是5岁以下）肠道传染病防治要点》发放到全市所有5岁以下儿童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