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坊 雪小禅
我在跨入少女的行列时还是假小子一样的女孩。那时我走路如风,穿着肥大的裤子,留着极短的头发,我讨厌男生,讨厌他们脏兮兮的样子,讨厌他们在女生面前的装腔作势,我无视他们的存在,甚至有时会和前后桌的男生打起来,他们骂我假小子,我无所谓地回骂他们。
改变我的是一个男生。
他是从山西转学过来的,在我们班插班,他坐在我后面。他说好听的标准普通话,他几乎什么都懂,他来后没几个月,班上最调皮的男生都要听他的话,每次小测,他的成绩都会名列前茅,最重要的是,他长得太帅了,绝对像三浦友和。我一下子被击中了。我开始变了,变得不再大声说话,然后磨妈妈给我去买花裙子,我盼望我的头发不再那么短,我盼望我长得如花似玉,在早晨,我会将短短的头发梳来梳去,然后擦上妈妈的雪花膏,然后找一张红纸,轻轻抿在嘴唇上。这种状态持续了很多天,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我上课心不在焉,下课眼光只盯着他看,甚至他哪天理了发我都一清二楚。我陷入了疯狂的单相思,这种相思使我日渐消瘦,妈妈问我:“是不是病了?”
那时我的学习成绩很糟。有一次下课他说:“我在山西的时候有一个女同学学习特好,每次考试我都考不过她,我很崇拜她。”这句话对我震动很大,我想我必须改变策略了。从那天起,我成了班里最刻苦的一个学生。
那一年我16 岁。
我陷入学习的狂热中。我成了学校里有名的好学生,荣誉和奖励包围了我,那个我崇拜的他,从来没有超过我,考第一名的永远是那个当初是丑小鸭的女孩子。
我的目的终于达到了。各种竞赛,我们会无一例外地碰到一起,我能时刻感觉到他目光的注视,有时我们的目光会碰到一起,先逃的一定是我,再看下去我会死掉。那一段时间,我沉浸在无法自拔的战栗中,就像一朵刚吐蓓蕾的花。
终于有一天他找我说话。那是夏天刚开始的时候,我们被抽去集训,然后去参加数学竞赛。在到达集训地后,只有我们两个是认识的,那种陌生气氛下的神秘时刻包围着我。有一天黄昏,他站在我宿舍门口说:“你出来一下好吗?”我一下子呆在那里,梦想了千百次的镜头出现时我竟然傻子一样站着,还以为是在叫别人,然而宿舍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们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我跟在他的身后,像是他的小情人,我的脸羞成了一块红布。我们来到了一个小树林,一人倚着一棵树站下,我战栗着,手脚冰凉,头低着,这是我的初恋啊。甚至我幻想着他会不会吻我?但是他说:“抬起头来好吗?”我轻轻地抬起头,满脸已是泪水了,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你怎么哭了?”他问。我没有说出心中的秘密。然后他说:“你怎么会那么聪明,我好佩服你,你击碎了我的自信心,这次竞赛你能让我吗?”我吃惊地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而脸上的烧也退去了,我冷静下来,知道自己是做了一场梦而已。我从心底里看不起他,我以为自己会很快忘记这个人,他太不值得留恋了。那次我做错好多题,名次都没取上,他如愿以偿得了第一名,上台领奖时他看了我好几眼,我只是漠然地看了他一眼,在我心中,他已经不存在了。
中考后他走了,回到山西读书,而我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考上高中。从那次后我们再也没有说过话,但是我变了,我变得开朗、大度、充满了阳光气味,我成了老师和家长眼中的好学生,没有人知道我由毛毛虫蜕变成蝴蝶的过程。上到高三时,我忽然收到一个寄自山西的挂号邮件,里面是一个精致的笔记本,上面有一行清秀的字:“我永远忘不了那个特别的女孩子。”我一下子泪如泉涌。我为什么要哭呢,这是我第一次为我16岁而哭,在那个花样年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它让我始终不敢轻易去回首,因为16岁已经被我封存在一个透明而精致的瓶子中,里面装的是我没有流出的眼泪,它已经风化成标本,成为一粒粒珍珠,在回忆的夜里闪光。
多年之后的今天,当我想起这段往事,我有的只是感激,我感谢那个男生让我变成了知道爱美的少女,感谢他让我知道有一种情感完全区别于所有的情感,虽然他至今不知道有一个女孩曾经怎样为他疯狂过,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有一颗青涩的果实已经生动饱满,她走过了终生难忘的青春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