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寻北京的“鸟巢”

　　《望东方周刊》特约撰稿马俊岩/北京报道

　　在建造“鸟巢”的过程中，筑巢者李文兵亲眼目睹了一个在钢筋中搭起的喜鹊巢，也看到了一窝小鸟飞出的全过程

　　最引人关注的鸟巢，无疑就是筑在北京市中轴线最北端的国家体育场“鸟巢”，目前，筑巢的工人们还在做着最后的收尾工作。

从2003年12月24日工人们像小鸟般衔枝筑巢的日子开始，到今天，这个大鸟巢终于要交付使用了。

　　就在建造这个大鸟巢的过程中，筑巢者李文兵亲眼目睹了一个在钢筋中搭起的喜鹊巢和一窝小鸟飞出的全过程。

　　在“鸟巢”建筑南边新的林子里，也有一个喜鹊的巢，隔着中间层层的绿，它和大鸟巢相视而坐。一个在空中，一个在地上。站在北辰西桥上的人们，在不停地拍照。

　　北京的新绿吸引着更多的鸟类。统计显示，这个城市的鸟种纪录已从上个世纪80年代的344种增加到了410余种。

　　在天坛寻找飞鸟的痕迹

　　雨下了一天一夜，这是北京的第二场春雨。第二天早晨7点多钟，雨停了，天空还是雾蒙蒙的灰色，空气里充满着湿漉漉的泥土的味道，带着新鲜的绿叶的气息。

　　一行14人从西门走进了天坛公园，他们中间有66岁的老人，有还在读小学的孩子，有中小学教师，也有工程师。大人们几乎个个都带着双筒望远镜，领队李强还抱着一个带支架的单筒望远镜。

　　山桃的枝条已被染上了嫩嫩的粉红的色彩，迎春也开出了热情的花，只有槐树还是像在冬天一样，露出瘦削的青色的脸庞。

　　“听，这是谁的声音？”领队李强问。人们一下子停住了脚步，有的人用望远镜、有的人用肉眼开始搜寻。

　　“灰头绿，灰头绿。”队伍里有人回答。

　　“对，我也看到了，在那棵槐树顶上。”

　　这时候，李强支好了单筒望远镜，调好角度：“来，大家都来看看。”

　　距离人们五六米远处，一棵老槐树的干枯的树干上，一只啄木鸟正站在那里。透过望远镜，人们看清了它的模样：灰色的脸颊、红的额头、绿的后背，忽而停下来向前张望，忽而又转过身去，用它的长喙继续啄来啄去。

　　一连串的哨音从人们头顶的天空划过，有经验的人都知道，那是黑尾蜡嘴雀的声音。松柏的枝头发出了新绿，杨树和银杏也抽出了嫩芽，不时有忙着筑巢的喜鹊衔枝飞过，还有成群的麻雀在草地上蹦蹦跳跳，发出叽叽喳喳的声响。

　　“记上，记上，我们的当家花旦。”李强提醒记录员刘春霞，由于数量众多，他们把喜鹊、灰喜鹊和麻雀称作这里的“当家花旦”。

　　在一片瓦砾的前面，有只鸟的头顶有鸡冠一样的羽毛，身上的羽是黑白相间的，像披了件格子衬衫，“戴胜，戴胜！”李强激动地又架起望远镜让大家轮流观察。戴胜是国家二级保护鸟类，在《山海经》里，它就是西王母。

　　两只山斑鸠在草地上啄食，一只珠颈斑鸠飞落在一株银杏的枝头，它黑色的颈部点缀着珍珠一般的白点，一会儿，又飞过来一只。“没准儿它们是一对恋人呢。”有人说。就在这时候，它们开始交尾。“这太难得了，我们还是头一次看到。”

　　这是一个繁殖的季节。李强边看边摇头：“斑鸠的巢，工程太简单，就是把一些枝条和杂物放置在松树上，比起巧喜鹊，差远了。”

　　新植的松柏树下，零星地开着二月兰，淡紫色的花瓣上犹带水珠。好几个人的鞋子都湿透了，两个小孩子苏燕和陆晓耐不住这春寒，被他们的母亲带回家去了。一只普通不知从何处飞来，在上空侦察觅食，几只灰椋鸟落在远处的电线上。又一声清脆微细的声音，人们屏息慢步循声而去。“是北红尾鸲”“就在那儿，在那棵树底下的枝子上”“跑了，到另外一棵树上去了”，眼神好的人不断小声提醒着。那只鸟仿佛是受到了人们的惊吓，躲着不敢出来，从一棵树下飞到另一棵树下。“这鸟可好看了，它有栗色的羽毛。”有人感到遗憾。

　　两只丝光椋鸟飞过。一只红胁蓝尾鸲栖在高高的白皮松的枝头，两胁橘黄，尾有着深海的蓝色。在它的边上，一簇一簇的杏花怒放。而在那片粗壮高大的柏树林里，一只小小的黄喉鹀也在地上寻觅食物，它的头上掠过金翅雀金属般的鸣声。

　　到中午12点55分，一共有26种鸟走进人们的视线。 “今天的情况要比往常好，可能是因为刚刚下过雨，公园里人比较少。”李强说。

　　李强现在是自然之友观鸟组组长。2002年底，自然之友协会开始参与天坛公园生物多样性的调查，李强是召集人之一。他每周都会带人到天坛观鸟并进行记录。到今天，他们在天坛观测到的鸟类有140多种。

　　“天坛没有天然水域，树种也比较单一，环境状况不复杂，但它是北京城区最大的绿地，当鸟从天空飞过，这里对它们有很大的吸引力。”李强认为自己所做的事情对公园的绿化、植物的病虫害防治都能有所帮助，“在观鸟的过程中，也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让大家去了解鸟、认识鸟，进而保护它们也是保护我们的生存环境。”

　　鸟儿们隐居在城市深处

　　北二环城市公园的早晨，玉兰花开了，垂柳拂岸，风吹过竹林，惊起草地上的一群麻雀。一只喜鹊从四合院的屋脊上飞过，落在院中的一棵杨树上。在离这棵杨树不远的城市公园里，也有一棵需要两个人才能抱拢的白杨。白杨的树枝上，有一个鸟巢，当风吹过，它还随着枝丫摇晃。

　　一个月以前，经常来这里遛弯的薛老太太就发现了这个巢。“这是个新巢，喜鹊的。”她也不记得从谁那里听说的：有喜鹊筑巢的那个枝子，如果把它横切开，它断面的花纹一定比没有巢的枝条更漂亮。而在她老家河北保定的一个小村子里，有一户人家门前的大树上，有几十个喜鹊巢，村里人认为这是家庭和睦、富裕繁荣的象征。

　　北二环城市公园是2006年建成的，东西绵延差不多2公里，是北京市政府“奥运会前重点工作倒排工期折子工程”之一。北京大学肿瘤医院的陈医生经常来这里散步，“这里以前就是‘城中村’，破破烂烂的，现在好了，秋天里还有红叶。”

　　83岁的陈老太太和82岁的武老太太每天中午11点从家里出来，到这里找个椅子坐下，“来享受难得的安静和惬意”。

　　在圆明园，站在福海边上遥望对岸，树上黑漆漆的，也有数不清的鸟巢。在北京的任何一个公园里，任何一条公路上，只要是有高大乔木的地方，你就有可能看到鸟巢。北京师范大学生命科学院教授张正旺说：“这些巢基本上都是喜鹊和灰喜鹊的，它们是伴人鸟类，城区比较多。”

　　媒体人曹保印所住的和园居小区里，有泡桐、杨树、槐树和柳树，他可以看到喜鹊、啄木鸟和其他不知名的小雀在这些树中间往来嬉戏。就在前两天的一个晚上，“我坐在书房里，听到外面的风声好像波涛涌起。那风声里也带着远方家人的消息，就像小树看到了孤儿院外面那棵大树想到家中的爷爷奶奶一样。”

　　像李强这样的观鸟人，他们观鸟也观巢。

　　赵欣如是北京师范大学教授、中国鸟类协会观鸟专业委员会委员、中国最早倡导并指导观鸟活动的专业学者。他说，鸟巢有很多种形式。有的在树上，有的在房顶上，有的在电线杆上，有的在洞穴里。啄木鸟的巢是亲自啄出来的，山雀的也是一样。

　　“有时候你发现石头上有一个大窟窿，那说不定就是鸟的巢。”有的翠鸟，不停地用自己的长喙冲着土地凿，它们能凿出深50厘米、直径3厘米的隧道，然后再在隧道的最深处用鱼骨搭窝筑巢。

　　鸟的巢浮在水面上，为了防止巢随水漂流，它们就用水草把巢拴在芦苇上。有的水鸟把香蒲和芦苇向着一个中心折断，让它形成一个平台，等香蒲和芦苇再长高的时候，这个平台再加工一下就成了一个隐蔽的巢。攀雀的巢像是躺倒的葫芦，缝叶莺用草茎把叶子缝成口袋似的筑巢。在紫竹院、圆明园和颐和园，几乎都能看到这样的巢。

　　除了这些天然的各式各样的鸟巢之外，在北京的一些公园和景点，还有一些人工鸟巢。截至2006年4月，北京在香山、颐和园、圆明园、植物园、十三陵林场、灵山、野鸭湖、密云水库、怀柔水库等地共悬挂人工鸟巢6.5万余个，入住率达60%。在奥运会来临之际，仅北京市第六十五中学学生袁日涉一个人就倡导悬挂了2008个人工鸟巢。“这些还远远不够，还应该在居民小区推行。”张正旺说。

　　北京的鸟种纪录20年间增加了70种

　　赵欣如一直认为，鸟类是对环境最敏感的类群之一，它们总是主动、迅速地来去，对环境进行选择。同时，鸟类存在多样性，它们在一个地区的存在也反映着当地的环境状态，那里的植物果实是否丰富，挺水植物比如芦苇是否充足。

　　“比如，树干是容易生长虫子的地方，也容易让啄木鸟获得食物。但是如果没有足够多的树木，也就没有充足的虫子，也就没有鸟，没有鸟也就没有春天。”

　　李强也认为，鸟的存在是栖息地环境好坏的反映。如果尽是污水，没有树木，那么鸟自然会少，人类的生产生活也存在很大隐患。

　　张正旺感觉得到，这个城市的燕子越来越少。城市在不断发展，曾经的农田或者绿地，现在已经成了高楼大厦。北京城由二环扩展到三环，直到现在这个模样，但是人与自然是要和谐发展的。“最近几年，北京市的绿地建设已经取得了很大成绩，但是还需要更加科学，坚持生态城市的发展理念。”他说。

　　赵欣如认为北京离生态城市还有一定差距，环境破坏的代价太大了，但他坚信会好起来的。他看到政府提出了科学发展观，看到了相关部门的思考和行动，“我相信奥运会是个契机，北京市生物多样性的保护工作会借此迈上一个新的台阶。”

　　“绿色奥运”是北京奥运会的三大理念之一，在申办奥运会之初，北京市政府在绿化方面就有七项承诺。

　　如今，七年过去了，北京市的林地面积有107.8万公顷，林木覆盖率达51.6%，超过了申奥时提出的林木绿化率达到50%的目标。“五河十路”两侧形成了2.3万公顷的绿化带，绿化面积达到25157.07公顷；市区建成1.2万公顷的绿化隔离带，种植各类乔、灌木3000多万株；三道绿色生态屏障基本形成；全市共建立自然保护区20个，总面积13.42万公顷，占北京市国土面积的8.18%，七项承诺全部兑现。

　　北京市奥运场馆及配套项目和道路绿化项目共150个，绿化面积1026公顷。整个奥运绿化工程计划栽植37万株乔木、210万株灌木。预计到今年5月，整个项目将完工。现在，奥林匹克中心公园和奥林匹克森林公园的绿化工作还在进行中，鸟巢旁边柳树婆娑，水立方前松柏林立。

　　张正旺、赵欣如和李强都有一个共同的愿望，那就是保护鸟类、保护它们的栖息地，尽可能地恢复自然的植被状态，让高大的乔木、低矮的灌木和草地都能出现在鸟儿的视线里。

　　“诗意地栖居，那就是保护我们自己。”赵欣如说，“让每个人都能更进一步地关心我们城市的生态系统，看看有没有土生的野草、野生的灌木，有没有昆虫、黄鼬、刺猬和蝙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