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贸市场是北京除建筑工地、加工制造业外,农民工最为密集的务工场所,也是流动儿童更为密集的地方。这些孩子不同于父辈,很多都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但身上交织着不同的文化背景。在一份由“四环游戏小组”进行的调查样本中,52%的农民工希望孩子能在北京长期生活和发展,尽量呆在北京的占34.6%
晴晴家的摊位在路边。半米高的小桌上摆着午饭,半个馒头,一碗汤,还有剩的一点炒蒜苔。这个6岁的小姑娘搬了个凳子爬上柜子,找了盘儿歌DVD,独自边看边吃起来。
屋里没有窗户,十来平方米,床是用木板搭的,一大一小紧挨着墙,晴晴和哥哥、妈妈一起睡大的,爸爸睡小的。晴晴生在北京,就在租的房子里,请人接生的。
哥哥现在新街口东街小学上二年级,再有4个月,晴晴也要去那里上学。爸爸最大的希望就是两个孩子都能念大学,至于工作,“不再卖菜就好”。不过因为没有北京户口,晴晴和哥哥不能在京参加高考,所以“初中还得把他们送回老家读封闭学校。”
晴晴一家在北京西城区四环胡同润得立综合市场(之前叫四环综合市场)卖菜,已经五六年了。在这里,像晴晴一样的孩子们是幸运的。四年前,农贸市场里来了一群北京师范大学的学生,创办了“四环游戏小组”。在这些学教育的学生口中,这个非正规“幼儿园”是“通过非正规教育组织形式为流动人员子女提供学前教育”。
孩子的问题,是市场里各摊家长最发愁的事儿。“带在身边,没时间照顾,大了上学是个问题;放在老家,不能一起生活,对孩子不好。”这里距著名的什刹海酒吧街不到1公里,每天总会有导游挥着小旗带着“老外”参观购物,到了周末,大棚里经常挤得水泄不通,吆喝声、喇叭声、自行车铃声,一片嘈杂。各摊位从早到晚没有喘息的时候,家长只能任由孩子在飞奔的车辆、嘈杂的人群中乱窜。一周的时间里,两岁半的小雨就两次走丢,幸好被110送了回来。
游戏小组就在市场西南角的一座小院儿里,这里没有紧锁的大门,也没有刻板的要求,孩子随时进出,随地而坐,上下学也没有家长接送。根据“流动儿童的行为能力较强,语言、生活习惯、卫生习惯普遍较低”的情况,游戏小组更多地把精力放在孩子的养成教育、习惯教育、做人教育上,而不刻意强调认字、数数等。起初,家长不太理解,为什么老师只带着孩子做游戏,“不过好歹有人帮我们照看孩子,总比在市场里放羊好”。可3年后,5岁的晴晴就顺利通过了小学的入学考试,这让家长们都放心了。去年,晴晴亲戚家的莉莉也被父母送到了游戏小组。
4月28日下午1点半,是游戏小组每月一次的家长会。内容是讨论与老家留守儿童的沟通问题、青春期教育问题,以及身边孩子的教育和安全问题,天擦黑了才结束。家长们还一起做了游戏,朗诵了孩子们正在学习的“弟子规”。几十个家长把20来平方米的小屋坐得满满的,墙上、架子上、柜子里,到处是花花绿绿的玩具,都是家长自己做的。“这些来自农村的家长,尤其是爸爸们,手很巧又有想象力”。矿泉水瓶用铁丝穿根儿皮筋就是走马灯,装酒瓶的纸盒折几下就能变成灯笼,易拉罐穿两根绳就变成高跷,废报纸团起来外面缠上胶带就是皮球。废自行车胎可以蹦圈、钻圈,还可以当呼啦圈。除了制作玩具,小组还有一项传统的家长参与项目,就是每天下午都由一名家长当值班老师,组织孩子活动。“一般幼儿园,家长是没有这么高参与度的”,四环游戏小组希望以参与培训的方式唤起“家长是孩子第一任教师的责任感”,帮助农民工家长树立育儿信心,最终形成自我教育、自主管理的家长育儿互助小组。
“最初那几个月,每次开家长会,都得靠志愿者一个摊位一个摊位地叫,一些人来了很快就又借故走了。现在他们逐渐意识到"自己的参与有多深,孩子的变化就有多快"。”目前,游戏小组还主要由来自教育系的学生、正规幼儿园的教师、社区的退休人员等志愿者来承担,但正在通过家长委员会制度、家长负责人制度、家长自助基金会等方式帮助这些农民工更快地实现自治。
这也是游戏小组创办者、北京师范大学张燕教授的一个构想。不过,开始的时候,很多人并不理解,就连她的研究生也觉得过于理想化了。4年下来,出乎很多人的意料,这个小组的作用不仅在于流动儿童的学前教育,而且对他们的家长——农民工群体的改变也起了很大作用。以前,一些家长为了很小的事情就在市场里吵架,现在因为孩子成为一个团体,互相帮忙成了常有的事儿。每月一次的家长会很少有人缺席、早退,这里除了交流孩子的教育问题,还会涉及农民工的政策、法规等。游戏小组还组织家长参观流动人口展,帮助他们更快更好地融入北京,融入城市。
烁烁、玲玲的爸爸说:“参加这儿的活动比老家过年还开心。我们在北京的生活很单调,除了卖货就是上货,也就下雨的时候,生意不多,带孩子一圈圈地坐公共汽车四处看看。”烁烁、玲玲是双胞胎,爸妈在市场做饮料批发生意近十年了,已经小有规模,从早到晚,顾不上孩子,更多的时候,是烁烁、玲玲正在北京上六年级的姐姐照顾她们。有一次,烁烁一只脚穿着红袜子另一只穿着绿袜子就来了。
志愿者们逐渐意识到,游戏小组是个很大的课题,借助教育孩子实现的一项系统工程。这一点也得到了越来越多人的认可,不久前的春游活动,就是由市场管理办公室报销的费用。
不过,像四环游戏小组这样免费或是低收费的非正规教育形式并不多,而且大多处于合理不合法的尴尬地位,远不能满足目前对学前教育的需求。“尽管我们这儿从硬件条件上有种种不合规定的地方,但是作为一种教育需求,如果我们不做,这些孩子就没人管。”
(文中所有儿童均为化名)
周末,有自正规幼儿园的老师来到菜市场教授新游戏。来自各方的志愿者成为游戏小组的主力军。
没有场地设备,游戏小组因陋就简、因地制宜进行各种游戏,水泥地就是他们的游乐场。
打架是市场里孩子们常用的解决纠纷的方式。
只要菜摊上空闲下来,家长就可以到游戏小组陪孩子。
妈妈把菜摊下面收拾干净,4岁的小雨有时会在这里玩耍,而更多的时候她会满市场乱跑。
每月一次的家长会除了交流孩子的教育问题,还会涉及农民工的政策、法规等,家长们总是坐得满满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