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驻韩国特约记者 詹德斌 本报记者 段聪聪 王莉
环球时报-环球网消息：就在韩国总统李明博自认为扫清了挡在强化韩美关系道路上的所有障碍之时，上万名韩国人连日来突然走上街头，高呼反美和反政府口号。
李明博支持率在反美声中下跌
韩国民间涌动的这波反美情绪，在4月中旬就出现了苗头。4月18日，韩国宣布与美国达成协议，放宽进口美国牛肉。4年前，美国确认第一例疯牛病后，韩国一度停止进口美国牛肉。从那天开始，韩国各地相继发生了小规模集会示威活动，不少韩国媒体称政府签下的是“屈辱的协议”。虽然韩国政府表示将出台新政策补贴养牛农户，并宣传美国牛肉没有问题，但抗议火种还是迅速蔓延。4月29日，韩国MBC电视台时事节目《PD手册》报道说，“94%的韩国人拥有容易患上人类疯牛病的基因”、“食用美国牛肉的人就像实验动物”。这些说法使民众的感情急剧升温。
从5月2日开始，一连几天都有上万名韩国民众聚集在首尔光化门、市政府门前主要路段举行烛光静坐示威。更让李明博政府吃惊的是，抗议者不仅高喊“美国牛滚开”、“有疯牛病的牛让总统自己去吃吧”等口号，还喊出了“阻止李明博疯狂外交”，甚至“弹劾李明博政府”这样激烈的政治口号。与此同时，韩国网络上的示威也声势浩大。截至6日，签名弹劾李明博的网民突破了100万人，发起者在弹劾宣言中称，拒绝“首尔懦弱而又窝囊的外交政策”。另一篇在韩国网络上流传颇广的帖子称，“向美国低头，将国民的生命献给美国的李明博是亲美卖国贼”。美韩牛肉谈判韩方首席代表闵东锡的办公室电话和手机号码也被张贴到了网上，从4月29日开始，闵东锡几乎每分钟都会接到批评甚至谩骂的电话。
李明博的政治对手也抓住机会发难。6日，韩国国会第一大反对党统合民主党举行会议，并寻求在野三党合作，决定在7日举行的国会听证会上，共同质疑李明博政府匆忙达成“屈辱性”协议的背景，并要求重新谈判。在众多反对声中，李明博的支持率从一周前的47.2%跌至35.1%，创其上台以来新低。
韩对美交易被批“太情绪化”
报道此次抗议风波时，几乎所有韩国媒体都回忆起6年前那场全民反美运动。2002年6月，一辆美军装甲车在众目睽睽之下轧死了两名韩国女中学生，而肇事者却因治外法权而被美国政府转送回国。一场烛光抗议集会引爆了全民性的反美浪潮。媒体回忆说，那段时期，韩国网络上反美的网站、聊天室和博客盛行，首尔不少商店的橱窗贴有“这里不欢迎美国人”的告示，在韩美国人在公共场所有时会遭到骚扰，一群韩国大学生还曾在首尔地铁站劫持2名美军士兵，将他们带到某大学校园，要他们低头认罪。这场反美运动直接导致卢武铉在当年总统竞选中获胜。
不少韩国媒体在担忧事态会像6年前那样愈演愈烈之余，也在质疑牛肉引起的反美浪潮的合理性。《朝鲜日报》称，利益团体掀起抗议的真正原因，是担心美国牛肉全面进入韩国会蚕食韩国本地牛肉的固有市场份额。在韩国，美国牛肉价格只有韩国牛肉的1/5，肉质也毫不逊色。4月18日至今，韩国牛肉价格暴跌了10%以上，猪肉、鸡肉也面临着降价压力。报道说，如果肉类价格全面下跌，将使90%以上的百姓受惠。
媒体的道理讲得很明白，却难以平息韩国人的反美情绪。对此，《亚洲时报》说，李明博在美国压力下屈服，在韩国民间看来，这笔交易“太过情绪化”。法新社认为，韩国迫于美国压力开放牛肉市场，这是美国国会通过韩美自由贸易协定（FTA）的前提条件，而韩国把FTA看作堪比1953年韩美军事同盟的重大协议。为了能在4月19日韩美首脑会谈中取得成果，韩国急忙同美国达成妥协，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李明博是拿牛肉做交易。
韩国人对美情绪复杂
然而，点燃韩国人反美怒火的往往是让韩国人两难的敏感神经，夹在美朝之间的韩国人感情很复杂。在韩国50岁以上国民的记忆中，朝鲜战争时如果没有美国的“救援”，就不会有今天的韩国；过去60年，如果没有美国的经济援助，也不会有今天富裕的韩国；如果没有美国的“教化”，也不会有韩国今天的民主体制。过去60年，美国不间断地向韩国提供强大的安全保障、尖端技术和广阔市场，如果没有美国，韩国就不可能成为世界第12大经济强国。美国为韩国培养了一批又一批的人才，正是他们今天主宰着韩国社会的各个领域。但另一部分韩国人认为，如果没有美国的介入，朝鲜半岛就不会遭受分裂之痛，美国在韩国驻军只是满足美国的国家利益，不仅侵犯了韩国的主权，也造成无数起美军抢劫、杀人、强奸案件。
实际上，韩国真正意义上的反美情绪是从1980年美国默认独裁的全斗焕政权镇压光州运动开始的。在此之前，韩国学者把该国称为“反美情结的无风地带”。1980年掀起反美风潮的主力人群，后来被称为“386一代”（在金大中执政时期正值30多岁，上世纪80年代上大学，出生于60年代）。他们没有朝鲜战争和经济困难时期的记忆，现在更不认为朝鲜具有威胁性，因而将美国视为半岛统一的绊脚石。这群人在卢武铉执政时期成为社会主力。这期间，反美议题也屡屡浮现。2005年，数百名韩国人冲入仁川自由公园试图拆毁美国将军麦克阿瑟的塑像；驻韩美军总部搬迁计划也多次招致反美示威；2007年在阿富汗发生的韩国人质危机，更让不少韩国人一怒举行反美集会。不久前，“皮尤研究中心”的调查显示，对美国没有好感的韩国民众占47%，是亚洲仅次于孟加拉国的国家。
对于李明博上台以来的亲美外交转向，不少韩国人觉得不适应。“李明博执政两个月，韩国似乎过了20年。”《环球时报》记者近来时常听到韩国人发出这样的感叹。李明博从竞选开始就标榜强化韩美同盟，并且拉拢了一批亲美官员和幕僚。他在多个场合宣传其逻辑：“只要韩美关系好了，其他关系都会跟着好起来”，并在推行亲美政策时不遗余力。他试图撤销经常和美国发生龃龉的统一部，大规模撤换卢武铉时期任命的各行政事业单位领导人，因为这些人据说思想上都“有问题”。新政府还在重新实施有关统一问题、对朝认识等方面的教育计划，清洗卢武铉时期遗留下来的政策观。
与美交往“割肉”必不可少
但是，亲美是要付出沉重代价的。韩国分析人士认为，在传统的军事同盟时期，美国为了维护冷战时期的国家利益，不惜一切代价扶持盟国发展，其中包括政治支持、经济技术援助、军事保护、军事技术转移等；但冷战后，美国不仅认为没有必要继续那样做，而且也没有能力单方面维持“大方的援助”，反而开始要求盟国承担责任。美国想从韩国那里得到的，除了牛肉以及其他商品市场外，还有更多。《朝鲜日报》说，李明博上台后，美国不断通过正式、非正式渠道向韩国提出要求：延长伊拉克驻军时间、向阿富汗派兵或者警察、增加购买美国武器、将承担驻韩美军费用的比例升至50%、参与美国主导的地区导弹防御系统、参与对伊朗的制裁等。有媒体批评说，李明博的亲美换来了戴维营之行，“但他在戴维营一晚的住宿费实在太贵了”。
对于此次牛肉引起的反美风波，韩国国会图书馆的苏俊燮博士对《环球时报》记者表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个国家允许从美国进口月龄30个月以上肉牛的带骨牛肉。这完全是李明博固执己见的结果，是他指示谈判小组要无条件妥协和让步。”苏俊燮说，李明博推行的是时代错误性的政策，“总统的思考方式完全是美式的，他把美国的东西看作是最有效率的，所以一个劲地模仿美国。李明博自己认为这种思考方式很先进，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因为美国自己都已经落伍了。”
其实，对于如今与美国交往过程中必不可少的“割肉”，韩国心知肚明。《朝鲜日报》社论直言，“韩国是依靠美国和国际社会的援助诞生并成长起来的”，响应美国的一些要求“既是对国际社会的‘报恩’，也是韩国寻找国家出路不可避免的战略选择。我们既会得到一些东西，同时也要承担一些东西”。但报道也有些酸楚地提到，“李明博政府强化韩美同盟关系，得到了韩国大多数国民的欢迎。因此，美国至少应该间接帮助韩国国内形成这种支持两国关系正常化的氛围，这才是作为友邦同盟国该做的事情。但如果美国不这样做，反而像处理堆积的作业一样提出大量要求，就会让韩国人感到怀疑，或者为反美势力提供复活的借口”。不过，有分析人士就此指出，在朝鲜核问题悬而未决、半岛形势绷紧之际，韩国恐怕还很难与美国讨价还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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