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里尔-卡格尔：美国政治漫画处在艰难时期(图)

卡格尔的代表作

　　漫画无法解决所有文化误读　　

　　早报记者鲁海涛实习生曹磊图

　　达里尔·卡格尔

　　msnbc.com专业社论漫画编辑，他的作品被近900家公开发行的报刊转载，每个月都有大约300万固定用户访问卡格尔的“职业漫画家目录”，令其成为互联网上最受欢迎的漫画网站。在世界各地，它也是社会学课堂上使用率最高的教育网站。

　　30年来，卡格尔是美国作品最多、最富有创造力的漫画家。卡格尔曾任上一届美国漫画家学会主席。

　　早报记者马毅达

　　在达里尔·卡格尔笔下，汽油是美女，正用辫子起劲地抽打着山姆大叔，当中国的读者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时，这位身材微胖、戴着一副眼镜的美国最著名的政治漫画家却严肃地提醒早报记者———对其他国家的漫画家来说，山姆大叔代表美国政府，而对美国漫画家来说，山姆大叔代表的是美国民众，因为每个美国人都在遭受油价升高之苦。

　　这位第一次来到中国的msnbc.com专业社论漫画编辑、美国漫画家学会前主席仍然“迷失东西”的抱怨：“有时候，其他国家的政治漫画上传给我们时，需要进行一些修改，不然我们就看不懂。所以我也可以理解，如果我们的漫画到了你们这里，你们也会搞不懂，就算画上一个字都没有，也是有文化差异的。”

　　作为政治漫画家，卡格尔对于沸沸扬扬的丹麦穆罕默德漫画事件有自己的看法：“如果我的画激怒别人了，我会对此负责。如果我做错了，我会向他们道歉，说对不起。”

　　漫画法则漫画家要遵守道德规范

　　东方早报：您平时的工作流程是什么？需要深入调查追踪某些新闻事件么？

　　卡格尔：我总是在看电视，读报纸，也会上网。我不是记者，看到有什么新闻并不会做自己的新闻调查。我喜欢可以画所有自己想画的，我也画出所有自己的想法，但编辑会挑出他们想要的。我也不知道他们会选出哪些，对我来说这是不确定的，他们也不会告诉我他们需要什么。我会画出当天的大事，那些CNN、福克斯和MSNBC报道的新闻，这也是报纸想要的。

　　但有时，一些重要议题并不会被画成漫画，因为这些问题一直都存在，并没有演变成更大的危机。就像人口过剩问题，你不会画它，因为它总是存在，也不会被报纸登上头条。在我成为政治漫画家之前，我的身份更像是一个漫画医生。别人的漫画不好，我就要帮他们修改。现在呢，早上起来我就打开电视看看新闻，看看有什么事情让我觉得不满意的，我就画上一些。所有看我漫画的人都要听我的。对我来说，没有什么乐子比得上取笑美国政府（笑）。

　　东方早报：作为一个政治漫画家，有特定的职业原则吗？是否受到一些道德和法律的限制？

　　卡格尔：我认为重要的是，漫画家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够有所指，清楚、大声、有效地表达自己的观点。至于道德要求，社论版的漫画家也算是记者，要遵守很多规则。比如，不能接受任何公司的报酬去画一些漫画，这样就是丑闻了。如果我的邻居惹我生气，我也不能在报纸上画他。有一个人在漫画里取笑自己的妻子，这很不好。

　　你知道，是有道德规范的，我们的批评对象是公众人物。其次，你可以攻击他们，但要保证名字等基本信息是正确的。但我们比记者有更多的权利，我们可以在公众人物的嘴里加上任何我们想表达的话，不管他们说没说过，这很有趣。但一些漫画也会被枪毙，通常因为品味问题，有时他们的性意味太明显了。

　　东方早报：您对自己的定位是什么？这份工作最大的挑战是什么？

　　卡格尔：我认为自己既是一个批评家，又是一个艺术家。这份工作最有挑战的部分是，每天要有新的想法，你在和自己作斗争。总会出现很多优秀的漫画家，这是一个竞争非常激烈的行业。美国政治漫画家不应该喜欢任何人，应该对很多事情都另有想法。如果一幅漫画恭维某事，说一些好话，那就不是好漫画。这很无趣，很糟糕。最好的漫画应该犀利的批评某些事情，人们会赞同你的漫画，对这件事情感到同样气愤。

　　记得“9·11”事件发生时，我很着急，在想自己要画些什么，后来我决定画哭泣的自由女神。结果第二天，我发现所有的漫画家都是这样画的，几乎全世界的漫画家都画了哭泣的自由女神像，真令人尴尬。所以编辑们决定不雇佣更多的漫画家也是有道理的，他们认为这些人是相似的集体思考，出来的东西都大同小异。

　　美国政治漫画和报纸处在艰难时期

　　东方早报：美国政治漫画有什么特点？你们怎么选择要画些什么？

　　卡格尔：我所看到的是，美国的漫画家和其他国家漫画家有一个差别，别国漫画上一个字也不用写，可是我们美国的漫画，上面有长篇累牍的文字，这是笑料所在。我不喜欢在漫画上加字，这在美国很不同寻常。

　　美国漫画家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当天发生什么头条新闻，或者报纸上有什么头条，我们就要画什么。所以如果要画世界事务的漫画，就肯定跟当天新闻有关。好比今天我们画的漫画一定跟缅甸飓风的灾难援助有关。

　　会不会成为头条，要报纸编辑来决定，从这个方面看，我们受到了一些制约。我们画的有关当天新闻的画，都会被编辑摊在桌子上，有些会被他否决掉。

　　对世界其他地方的漫画家来说，美国观众可能不太讨人喜欢，因为他们对美国之外的事务不是很感兴趣。所以其他国家发生的新闻，一定要足够重大，足够轰动，才能引起美国的漫画家关注。总体来讲，只有在中国成为美国媒体报道的头条时，漫画家才会画一些关于中国的漫画。

　　东方早报：现在政治漫画的发展前景怎么样？传统媒体受到互联网冲击，也会影响到你们吗？

　　卡格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漫画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这是因为美国的报纸都在大幅裁员，它们的利润大不如前。很多读者转移到互联网，所以报纸的收入没有以前那么多。但我必须公正的说，报纸里每个部门都会面临裁员，所以漫画家被裁的风险和其他部门是一样的。

　　对政治漫画家来说，现在是一个艰难时期，这既有报纸的原因，也有受众原因。年轻人不再看纸质新闻，而是上网，现在报纸的受众年纪都比较大。我之所以还会说美国漫画处在颠峰期，这是从创意角度来讲的。我认为现在的漫画都很好，风格多样，有更多个人色彩。这也是因为我们政治漫画的发展历史很久，有很深的渊源，所以下一代的漫画家就会做得更好。但从商业角度来说，漫画和报纸都处在艰难时期。我们不知道将来会怎么发展，也许能继续，但我们身不由己，有更强大的力量在左右我们。

　　漫画地位希望能影响别人观点

　　东方早报：政治漫画在美国社会和政治中的影响力大吗？

　　卡格尔：其实我也很另类，在做政治漫画家之前，我在漫画的其他领域工作。而美国大多数漫画家在做政治漫画家之前，都是替校刊创作政治漫画，一直都是政治漫画家的身份。

　　政治漫画家在美国的知名度很高，因为他们的作品刊登在报纸上，影响力很大。其他形式的漫画家没有这样的特点。

　　我都是给报纸的社论版画漫画，通常都是一个版面，但被一堆文字所包围，文字都是很枯燥的东西（笑）。当你打开报纸，你想看的应该是漫画，我觉得漫画是报纸上发出呼声最大的。从图画色彩以及引起人们关注的视线来说，漫画都是最出众的。对于政治的影响力来说，漫画也是重要的，但人们对政治有着太多的争论，批评的声音太多了，我觉得自己只是大海中的一朵浪花。我希望能够影响别人的观点，让别人听见我的声音。

　　东方早报：您的画会激怒人们吗？有没有遭到过读者的投诉？

　　卡格尔：我认为，如果人们对我的特定漫画感到愤怒，而他们愤怒的原因并不是我要传达的信息时，那它就不是一幅成功的漫画。

　　举个例子，我喜欢把汽油作为一个卡通形象，通常我会把它画成一个难缠的、母老虎式的、有控制欲望的女人，她在虐待老公山姆大叔。她的老公满脸伤痕，可怜巴巴地说，“我从楼梯上摔下来了，有时她也会揍我，是我让她心烦了，我是如此爱她，我知道她会做出改变的。”但这位母老虎对她的老公大叫，“你给我闭嘴！！”

　　我认为，人们和汽油之间是一种被虐的婚姻关系，我们本应放弃这段婚姻，但我们还是选择继续下去。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象征。但我收到来自一些女性的邮件，她们都有过一段这样被丈夫虐待的婚姻经历。她们说，我们当时就是这样对我的老公说的，你是在取笑我们的婚姻遭遇。我从未想过，真会有人将自己的婚姻遭遇和我的这种象征联系起来。这并不是我想要表达的意思。我不想这样无意地激怒别人。

　　东方早报：有人说，“9·11”事件后，美国民众变得更加爱国，政府更加敏感，社会的容忍度也降低了。

　　卡格尔：你知道，在被恐怖分子袭击后，人们有这样的群体反应，他们在问，谁是我们的敌人？从我的角度看，用袭击伊拉克作为回应，不是一种非常有效的方式，是巨大的浪费，对此我很不高兴。人们此后变得更加具有爱国主义，非常投入地希望找到共同敌人，并且找错了敌人。

　　其实很多漫画家都不支持伊拉克战争。我很喜欢画布什，他也是所有美国政治漫画家的最爱。我画过一张画，是布什在玩一个伊拉克的老虎机，他说，现在我不能不玩了，我已经投入太多，现在该给我还钱了吧，任何时候我都有可能赢大奖，所以我还要再玩。

　　社会反应被讽刺政客不会报复

　　东方早报：您的画都极尽讽刺之能，是否担心被政客报复？如果您和他们其中的关系比较好，还会再攻击他们吗？

　　卡格尔：他们一般不会对我采取什么报复行动，就算采取了，我也不会在乎。但比较少见的情况是，一些政客会主动联络我，问能不能把我画的漫画挂在家里的墙上。

　　其实漫画家也分种类，因为我是政治漫画家，我就可以取笑这些政治人物。我爱政治漫画，我想，作为一个政治漫画家，如果不能讽刺自己的政府，一定是一件很沮丧的事情。你知道，每个人都在取笑布什，他是一个非常有趣的漫画对象，但我没有听到他抱怨，我也很少听到那些被我画过的人有所抱怨。

　　有时，这些政客会和一群漫画家见面，我们互相打个招呼，但我不认识他们中的什么人。即便认识，我还是会继续攻击他们。漫画家的责任就是不要喜欢上任何人。

　　东方早报：现在美国大选正如火如荼，您喜欢哪个候选人？您会在画画时怎样突出他们的特点？

　　卡格尔：我画过很多最近竞选的漫画，对我来说，希拉里和克林顿都是很好的漫画对象，但是看起来希拉里很快就要沉没了，到时候我就不能用她作为对象了，真是遗憾。

　　有一幅画很有意思，希拉里努力挣扎，但还是被奥巴马用钉子敲进棺材里。希拉里声称，由于自己曾经第一夫人的身份，她有资格成为美国的总司令。

　　所以我就在想，作为第一夫人，希拉里都有些什么经历呢？于是我就把她的每一个经历都画成一枚勋章。第一枚是颗破碎的心，第二枚是她善于投资，然后就是她对克林顿不离不弃。还有一枚关于希拉里的著名说法，就是她绝对不会待在厨房，所以这句名言也成为她的勋章，上面写着：不会烤曲奇饼干。其中一枚勋章当然还包括她曾宣称自己躲过子弹袭击的经历。希拉里在历年新闻里留下过很多故事，这使她成为一个非常有趣的新闻人物。

　　至于奥巴马和麦凯恩，他们还没有这样的沉淀，不是非常有趣的卡通形象。所以现在画他们的时候，我觉得还不是很顺手，也许过几年时间，他们也会成为好玩的角色。

　　关于希拉里还有一个最有意思的现象就是，人们要么喜欢她，要么讨厌她，没有中间感情，是一种讨厌至极或诚挚感情的立场，爱她的人与恨她的人都有自己的理由。我喜欢这样爱憎分明的情绪。

　　中国印象美国人没看过中国漫画

　　东方早报：您对中国漫画了解吗？

　　卡格尔：在我们的漫画辛迪加里面，我们也代理了国外一些漫画家的画作，我们会把他们的作品卖给美国的报纸。一般美国的报纸是这样的，一周里他们会有一个“世界之窗”这样的栏目，这个栏目里会发表4到5幅外国漫画家的作品。

　　不过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中国的漫画家，也没有中国的漫画家到我们的网站上投稿。这样一来，美国人没有看过中国漫画，我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也许你可以启发启发我。我没见过中国的漫画，就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些漫画也没见过。而且我很少见中国读者在我们的漫画网站上发表过意见或写过邮件。

　　此次来中国看到的任何中国漫画，对我来说都是大开眼界，都是在受教育。

　　东方早报：有一段时间，美国很多漫画都画过中国玩具涂漆铅过量的新闻，还有人把中国制造的芭比娃娃化成骷髅头的样子，但最后又有新闻说，是美国玩具公司自己的设计缺陷，和中方无关。由于美国漫画家只知道事件的一部分，让美国民众对中国制造的产品产生心理阴影。

　　卡格尔：你所讲的事情，美国的漫画家在媒体里是看不到的。

　　跨文化我的画激怒别人我会负责

　　东方早报：不同国家有着不同文化，美式幽默能否被所有人理解？卡格尔：其实在漫画的呈现和理解方面，存在着很大的文化差异，有时候很难让一个国家的文化在另外一个国家得到理解，有很多误读。

　　举个例子，我喜欢把加油机作为一个卡通形象出现，在美国，由于油价问题，民众跟加油站的关系一直都不太好。很久之前我画过一张有关油价的漫画，直到现在都还能用，因为我只用把上面的油价改一改就行了。

　　我还画过一幅画，就是把汽油画成一个美女，用辫子抽打着山姆大叔，这里又有一个区别就是，就是美国漫画家和其他漫画家在使用象征意义上的不同，对于其他国家的漫画家来说，山姆大叔代表美国政府，对于美国漫画家来说，山姆大叔代表的是美国民众，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在遭受油价升高之苦。

　　有时候，其他国家的政治漫画上传到我们网站时，需要进行一些修改，不然我们就看不懂。所以我也可以理解，如果我们的漫画到了你们这里，你们也会搞不懂，就算画上一个字都没有，也是有文化差异的。

　　东方早报：在丹麦发行的一家日报上曾刊登过讽刺伊斯兰先知穆罕默德的漫画，引起人们的抗议。政治讽刺漫画是否需要顾及宗教和民族风俗习惯？

　　卡格尔：我觉得，人们对政治漫画有一些误解，我作为一个漫画家，就是每天画自己想画的东西，自己有想法的东西。有一些漫画家，他们的编辑会告诉他们，说这是今天的头条，你也画画这件事情吧。

　　发生在丹麦报纸的情况就是，编辑雇用了这个漫画家，然后要求他画穆罕穆德，因为他知道这是一个禁忌，并且会激怒别人。他想要证明，自己是拥有媒体自由权的，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但我并不是那样的漫画家，没有编辑会要求我画些什么，去表达他们要传达的议题，我只是传达自己的声音。听从别人约束的人应该是插画家。

　　如果我的画激怒别人了，我会对此负责。如果我做错了，我会向他们道歉，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