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灾区群众处于悲苦、绝望和无助的心理中。我们的工作就是要用健康、积极的情绪去影响他们,给他们带去安全、信心和温暖的感觉,让他们尽快走出阴影,生活在明媚的阳光之下。”
5月22日晚18时50分,记者拨通了总装驻川某基地心理健康防护和危机干预工作组组长于爱英的电话。
“这位老人情况很复杂,还要接着做干预。”记者拨通的是固定电话,没讲两分钟,电话那端传来了于爱英手机铃声。她道声歉后,接起了手机。采访刚开始的10分钟里,她的手机就响了过两次。
于爱英是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从1990年就开始从事心理咨询工作。
地震灾难发生后,仅孩子就有98%会发生应激反应综合症。完全可以想象,远在四川的于爱英们工作该有多么繁忙。安全感丧失、不确定感的存在,是灾后普遍存在的心理伤痛
“本来大地是最安全踏实的,可那一刻,大地也都不安全、不可信赖了。”说起5月12日,这是于爱英最深刻的心理体验。当时,她在位于一楼实验室准备教案,楼上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像有拖拉机开过,地随即就动了起来。
于爱英是理性的,连她都有怀疑大地安全性的瞬间,对于灾区家园毁坏、亲人失散、眨眼间一无所有的人,灾难将带去多么严重的情感创伤。
安全感的丧失、不确定感的存在,这是灾后普遍存在的心理伤痛。所以,地震发生后,随基地医院医务人员投入抢救工作时,出于职业意识,于爱英和同事已经开始对受到灾难震惊的人进行及时的心理干预,尽管只是小范围的,但是有效的。
“灾后重建,重建的应该是一个身心健康的家园。从5月18日开始,基地成立了由4个冲在前线的心理医生和若干联络员组成的心理健康防护和危机干预组,大范围的心理干预也从这个时候成为工作主要内容。”
他们先去医院。在那里,惊魂未定的灾区群众,眼看着自己的亲人瞬间失去完整健全的身体。
“劫后余生,许多孩子的身体不再完整,母亲们一看见我们就哭。当着孩子的面,她们往往会流着眼泪说,孩子今后该如何生活啊。”隔着电话,记者能够清楚地感受到于爱英语调里的沉重。“这将让刚刚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孩子,又受到伤害。我们不仅要安慰孩子,还要让伤痛中的成年人平静。”
而后,他们还要去基地附近的安置点,10多顶帐篷,挨个进去查看。“就是这种巡查让我们发现了一个表现异常的孩子,并成功地进行了干预。”
聪明的孩子,内心体验深刻,受到的伤害就更严重
19日,在帐篷里,当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吸引了大家注意力时,于爱英发现了一个在床上靠着枕头吃东西看书的男孩。问他叫什么,他不说话。
旁边的奶奶擦着眼泪说,孩子是北川小学四年级学生,非常聪明。地震发生时,和几个同学从一楼的教室里逃了出来,眼睁睁看着教学楼倒塌,看到同学们被埋在废墟里。当父亲找到他叫他时,他说自己不认识父亲。从此以后,一句话不说。
聪明的孩子,内心体验更深刻,受到的伤害就更严重。于爱英立即判断,这个孩子情况严重,是典型的“应激反应综合症”。于是,她马上对他采取心理干预。
“你叫什么名字?”于爱英弯腰柔声问。
男孩抬眼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不说话。
“你不用说话,但我问你问题,如果你同意,就点头,不同意就摇头。好不好?”男孩点头了。
接下来却出现了暂时的僵局。
“地震害怕不害怕呀?”他点头。
“再发生地震还会不会害怕?”他不点头也不摇头。
“不再会发生地震了,你相信不相信?”他还是不点头也不摇头。
“如果再发生地震,阿姨第一个来救你,信不信?”他依然不点头也不摇头。
“那么,阿姨和你拉钩,如果再发生地震,阿姨一定第一个来救你。”于是,大手的小手指头和小手的小手指头拉在一起了。
“如果再发生地震,阿姨第一个来救你,信不信?”他点头了。
然后,小男孩开口说话了,清楚地讲述了地震发生的整个过程。这个时候,另一位专业医生把他搂在怀里。
于爱英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写在一张纸条上递给他,说:“以后只要觉得危险就给阿姨打电话。”男孩小心翼翼地把电话号码收了起来。
“这个心理干预的过程,就是通过身体接触,传递温暖,让孩子产生安全感。”于爱英说这是初期最有效的干预方法。
第三天,他们去进行第二次治疗。一走到帐篷门口,于爱英就发现那个男孩坐在门口看书。一听到叫他,就抬脸对着于爱英笑。
“那是一张我看到过的最灿烂、最可爱的笑脸。我抱住了孩子,孩子也抱着我。效果出乎意料的好,那一刻我为孩子的恢复而激动,有一种意外惊喜。”起了一个好头,记者真实地感受到于爱英发自内心的宽慰和喜悦。
为了保护那颗稚嫩而敏感的心灵,于爱英要求记者不要写出男孩的名字。
给灾区群众安全、信心和温暖感,让他们尽快走出阴影,生活在明媚的阳光之下
“我们的工作就是让经历灾难的人,心理创伤减少到最低程度,顺利走出灾难的阴影。不做心理干预,心理的创伤会很严重,给今后的工作和生活埋下隐患。可是,这个工作的效果,却受到专业技术力量缺乏、平时训练比较缺乏的制约。”对于这个专业工作,于爱英的认识非常清醒。
为了解决人手不足的问题,他们采取边工作边培训的办法。让见习者先跟着有经验的心理医生巡视,看别人如何开展工作,然后再在心理医生的指导下工作,最后独立工作。
由于培养了联络人,他们的工作又是有效率的:先由联络人摸底,发现重点对象后,再由心理医生采取措施进行干预。
“心理干预和一般的安慰不一样,是通过技术力量介入,清楚灾后心理各个环节的症结在哪里,再针对具体情况展开干预,需要专业训练。个体差异非常大,许多情况是教科书上没有的,因此,实践中的积累非常重要。”于爱英说,基础培训非常重要,今后这方面的工作应该走向正规。
一些“灾区群众处于悲苦、绝望和无助的心理中,我们的工作就是要用健康、积极的情绪去影响他们,给他们带去安全、信心和温暖的感觉,让他们尽快走出阴影,生活在明媚的阳光之下。”
于爱英同时也关注着团队的心理健康。“每次去做心理干预,我都要告诉伙伴们,如果看不下去就回避,让更有经验的老心理医生来做;心里有不好的感受一定要或者找同伴互相疏通,或者自我疏通。”
每个经历过这次灾难的人,都在生死关前走过一圈,于爱英也不例外。她告诉记者,地震让住房成为危房,晚上都得住在帐篷里,而固定电话就在屋内。
这就意味着她在危房里呆了一个多小时。听到这个情况,记者迅速结束了采访,尽管于爱英说没有问题,尽管记者还有很多问题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