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观博物馆成文化“苦旅” 亟待建立长效机制

　　从“临时免费”走向“永久免费”

　　免费为博物馆带来了轰动效应，但这种效应很难持久。今年“五一”，北京的博物馆并未迎来新一轮的观展热潮，甚至有些博物馆还出现客流回落的迹象。当免费制度从“临时”走向“永久”，观众对免费开放的热情渐渐冷却，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理性的观展姿态。各家博物馆又该如何吸引观众，让昨天的“热度”不会再次“冷却”？免费的长效机制该如何建立？

　　不要让参观博物馆变成文化“苦旅”

　　半月谈记者调查了解到，免费新政虽然将博物馆门槛降低，但是对于大部分参观者来说，目前参观博物馆还是一场文化“苦旅”：展品介绍简单，很多仅有一个名字，对于展品背后的深刻文化内涵以及由多个孤立展品构成的完整文化体系则缺乏系统介绍。

　　5月2日，北京市民陈先生第一次带自己6岁的儿子来到徐悲鸿纪念馆参观。“画儿真好看，我和孩子都很喜欢，可是相关解释既少也不完整，我很难向儿子解释。”

　　这种困惑并不仅仅陈先生才有。记者“五一”小长假期间在北京一些博物馆了解到，许多观众反映，仅凭馆内藏品旁标有名称和年代的说明牌，要理解这些藏品还是比较困难。

　　“博物馆是一个展示文化的窗口，首先要有丰富的东西展出，另外还要有合适的解释传播方式，比如在画作旁的空白地方可以多一些介绍，或请美术学院的学生来做讲解，也可以做一些介绍手册。”北京大学文博与考古学院副教授宋向光说。国家文物局副局长张柏则指出，博物馆免费后，来参观博物馆的公众成分发生了变化，对于一些专业性很强的博物馆，要改变馆内布展死板的展陈模式。

　　“家庭和学校都要从小让孩子们接触博物馆，这样他长大后自然就会去。如果小时候没有受到这样的教育，那么他长大后也不知道怎么去利用博物馆，自然也就不会去了。”台湾台南艺术大学博物馆学研究所所长陈国宁说，“学校教育要和博物馆教育融为一体，要让孩子们认识到博物馆是他们文化生活中的一部分。”

　　“博物馆是科学文化的殿堂，实行免费开放，让愿意看博物馆的人都有机会进入博物馆，这只是起点意义上的文化平等，而我们的目的是要实现实质上的文化平等，就是要使进入博物馆的观众能很好地去学习，去体验，去感知科学文化的魅力和奥妙，促进人的全面发展。”中国博物馆学会副理事长马自树说。

　　在安徽省博物馆，61岁的合肥市民方广健说：“不要小看老百姓对新事物、高品位文化艺术的欣赏接受能力。只有让老百姓看懂了，回去以后再带更多的人来学习历史文化，博物馆才是真正发挥了作用。”

　　免费之后不能忽视提高展览质量

　　博物馆免费在给民众降低进入门槛的同时，也为博物馆之间的竞争打开了大门。“博物馆还是要以展览来吸引观众、留住观众。我们曾经向社会承诺，免费后1年内将举办不少于24个展览，目前我们已经确定的就有16个。”南京博物院院长龚良表示，针对现在以家庭为单位的参观群体的增多，南京博物院在布展时就要考虑到不同年龄阶段的特点，以满足不同人的爱好，让每个人来到博物馆都能不仅有知识层面的收获，也能有精神愉悦的享受。

　　“我们发现其实门票并不是人们进入博物馆最大的障碍，关键还在于博物馆对公众有没有这样的吸引力。”陈国宁说，“我们平常门票是三四十元，举办特展时收费两三百元观众还是会来。就看你有没有好的展览，博物馆的文化产品价值怎样。”

　　在日趋激烈的竞争面前，博物馆要靠好的展览与不断创新吸引观众是毋庸置疑的，但免费的门票与收入的下降如何让这些博物馆重振旗鼓，更加积极地投身到创新中来，我们还亟待建立相关的制度保障。

　　建立免费长效机制还需制度变革

　　“博物馆免费不单单涉及博物馆业自身，还涉及财政等其他部门，这将是一场深度的变革。”国家文物局副局长张柏说。

　　南京博物院院长龚良表示，我们承诺给公众提供更好的展览与更优质的服务，同时，我也希望免费后，国家和政府尽快出台相应的评估机制，对做得好的博物馆进行鼓励。当然这个评估标准要以公众为第一位，包括参观人数、逗留时间、社会影响力等。

　　对此，张柏表示，国家文物局下一步要建立博物馆质量等级评定制度，从管理水平、服务质量、对社会的贡献率等方面将全国的博物馆划分为四个等级。此外，国家文物局等有关单位还在进行博物馆免费的配套工作，使这项政策能够更加完善。张柏表示，我们要加快博物馆免费的步伐，我国现有2400余座博物馆，到明年将有近1500家向国内外观众免费开放，占到我国博物馆总数的一半以上。并且我们还在酝酿出台博物馆条例，这一条例将专门用于博物馆系统的管理。

　　据了解，一直以来我国文博领域只有一个文物保护法，并没有专门针对博物馆的法律法规。现在博物馆条例(征求意见稿)正在网上向全社会征求意见，这一条例中对博物馆的设立、年检、管理等方面都做出了规定。

　　除了博物馆自身建立激励机制以外，财政支持对博物馆免费事业来说更是必不可少。一些国家曾经在一段时间的博物馆免费后再次恢复收费制度，这其中就有包括财力不支的原因。因此，面对越来越多的博物馆实行免费开放，在财政支持上应该投入多大的比例，怎么投入，都亟待进一步规范。另外，在财政拨款之外，是否可以让博物馆接受社会捐赠？博物馆自身是否可以开发自造血功能，让文化事业与文化产业更好地结合，让博物馆产业链条更加深入？这些也都是我们需要思考的问题。

　　“博物馆是推动社会变革与发展的一种文化力量，应该更好地参与社会的变革和发展。我期望政府对博物馆的管理更加符合博物馆的发展规律，推动博物馆发挥它的自主创新能力；期望社会能更加深入认识博物馆，更加有效地利用博物馆；期待国际博物馆界能更多地了解中国。”国家博物馆研究员苏东海说。(张舵孙颖熊润频)

　　 中国公共文化建设打开免费之门

　　博物馆是人类文明的圣地和百科全书，是欣赏艺术、陶冶情操的高雅场所。4月份以来，我国已经免费开放了近700家博物馆，到明年全国将有近1500家博物馆向国内外观众免费开放，占到我国博物馆总数的一半以上,一个新的博物馆免费时代正向中国民众走来。

　　免费政策广受公众好评

　　“豆，盛放腌菜、肉酱等和调味品的器皿。”“簠，祭祀祖先或宴请宾客时盛放黍、稷、稻、粱等饭食的器皿。”在安徽省博物馆青铜精品展厅展柜前，马女士与10岁的儿子小杰正在聚精会神地阅读、抄写展品介绍。5月3日上午11点，马女士母子已经用这种方式转了半个博物馆，儿子的笔记本上字迹工整，已经记了满满一页。

　　从3月26日起，安徽省博物馆与另外40个博物馆、纪念馆一道，面向公众免费开放，吸引了大批观众前来参观。而观众中以马女士为代表，文化“朝圣”、增长见识、充实自己是参观博物馆的主要目的。

　　“免费政策，让逛博物馆不再是一个奢侈的选择，可以成为我们的一种生活常态。这有利于传统文化的普及。”3月28日，北京的首都博物馆免费开放首日，来自辽宁的教师萧永高表达了对博物馆免费开放的赞许和认同。

　　近20年来，全国各地大量兴建了一批公共博物馆，但高票价却把相当一部分社会公众挡在门外。一方面巨资建起的博物馆在运营中耗费巨大开销，另一方面明显不足的客流和低利用率造成了公共资源的闲置浪费。浙江省博物馆研究员蔡琴说，对几千万贫困人口和徘徊在温饱线上的人来说，花十几元钱买一张门票看展览，是很奢侈的事情。我国博物馆的门票价格在公民收入中所占比例，远远高于一些发展中国家甚至西方发达国家的水平。

　　据国家文物局的数据显示，各地实施免费开放后，博物馆的参观客流量平均增长了5到10倍，而客流结构的变化更让人觉得可喜。“免费开放后，博物馆里经常可以看到一家老小一起来参观，这说明博物馆的观众结构从原来的由单位组织变成现在的以家庭为单位。”南京博物院院长龚良笑着说。

　　博物馆免费来之不易

　　从世界范围看，作为一个不追求赢利，为社会发展服务的公开的永久机构，博物馆的基本职责是收集、保存、研究有关人类及其环境见证物，并展出于众，提供学习、教育、欣赏的机会，其公益性得到国际博物馆界的公认。在世界性的博物馆免费的潮流中，这次向全社会的免费开放，是中国博物馆向前迈出的一大步，也是中国博物馆发展历程中的一个里程碑。

　　中国博物馆的萌芽可以上溯到公元前16世纪前后，但真正意义上的公共博物馆出现则是近代中国人向西方文化学习的产物。新中国成立后，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全国博物馆、纪念馆的发展取得突破性进展。到2007年，全国博物馆总数已达到2400多座，许多省、区、市改扩建或新建了具有先进水平设施的博物馆。

　　中国博物馆学会副理事长马自树说，综观中国的博物馆事业百年发展历史，免费开放来之不易，它把博物馆事业发展提升到全新境界。

　　浙江省博物馆研究员蔡琴说，免费开放以后，博物馆提供服务的内容和范围逐渐扩大，博物馆已经不仅仅是收藏中心，还是文化中心、教育中心和休闲中心，公共价值最大限度地得到体现。

　　免费源于国力增强社会发展

　　根据政府制定的实施计划，从2008年起，免费开放后的博物馆、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的运营经费都将由政府财政支付。目前北京地区共有博物馆143家，其中69家由北京市管理。北京今后每年对博物馆的财政投入将达到1.2亿元人民币。“全国目前开放的近700家博物馆，不算地方财政上的投入，仅中央的投入就有十几亿。”国家文物局副局长张柏说。

　　持续增长的国力和全社会对文化素养认知的不断增强，为公众共享博物馆公共服务提供了有力保障。

　　“都说古老的中国，崭新的博物馆，但其实只有崭新的中国才有崭新的博物馆。”中国博物馆学会理事长张文彬说，“中国博物馆业之所以能出现这种崭新局面，和中国三十年来改革开放的方针政策，国民经济又好又快发展密不可分。”

　　“进入新世纪，我国博物馆的发展出现了新的高潮。”国家博物馆研究员苏东海说，“虽然在我国博物馆发展中，政府一直处于主导地位，但还没有哪个国家政府像我国这样在短时间内投入这么多人力物力。”苏东海表示，政府对博物馆的建设热情正起到辐射作用，带动了全社会的博物馆建设热情。(张舵孙颖熊润频)

　　 公共文化设施迎接“免费冲击波”

　　实现公民文化权益、促进社会文化公平，博物馆免费开放使人们对博物馆的未来期望满满，但博物馆免费开放后的现实也令人深思。北京市文物局局长孔繁峙指出，免费开放为博物馆融入社会提供了机会，但免费后短期超量观众带来的不确定因素，以及观众的高期待与博物馆实际服务水平的矛盾，对博物馆都是一种挑战。

　　既是“试验”，又是“考验”

　　安徽省文博系统专家指出，博物馆、纪念馆的免费开放，对文博系统来说，既是一场文化“试验”，也是一场文化“考验”。

　　安徽省博物馆宣教部主任王丽华告诉记者，从免费开放一个多月的情况来看，大部分的参观者基本素质还是有的，观众不文明的举动只是少数。“主要是有些小孩的问题。在我们博物馆后面的古生物展厅，孩子们爱用手去摸动物化石标本。我们已在化石周围重新设置了围栏，增加了人手，对小孩进行劝导。”

　　最大的压力，王丽华认为还在于经费。据了解，免费开放之后，安徽省博物馆的接待人员增加到了目前的16个，安全保卫人员也新增了12个，“加上保洁、经警，博物馆现在一天投入的人力达到七八十人。”王丽华说，“但是目前的问题是，国家的资金支持还没有到位，聘请人员的工资、所有的维护开支还是我们自己垫资。我们的工作量增加了，但是相应的回报还没有看到。”

　　在北京，33家博物馆免费开放的头几天里人满为患，首都博物馆几乎天天“客满”。国家文物局副局长张柏说，免费政策得到了社会公众的普遍欢迎。免费工作顺利开展，博物馆运行整体上平稳，除了个别地方出现了观众拥挤现象，全国范围内没有出现大的事故。但博物馆免费开放过程中也暴露出博物馆存在的一些问题，比如馆内的重点部位的安全设施及厕所、坐椅等服务设施不到位，不能满足客流量需要。

　　硬件不“硬”是许多博物馆在免费开放之初最先遭遇的尴尬，但个别观众的一些不文明行为也让一些免费开放的博物馆感到心寒。据报道，今年春节期间，福建博物馆试行免费开放。在6天时间里，就接待游客8万多人次，不少孩子对标本随意敲砸，导致博物馆的自然馆展厅一扇门被人群挤掉，有些展品也被破坏，展馆不得不暂时闭馆整修。在重庆三峡博物馆，一些人反复来领赠票，工作人员问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得到的回答竟然是“为了好玩”。

　　另外，有的博物馆免费后，还遇到居民到博物馆洗菜、在展厅过道午休的情况，也有的人顺手拿走博物馆免费提供的卫生纸和一次性纸杯回家使用。而参观者随地吐痰、乱扔垃圾也让某些博物馆的环境脏乱不堪。

　　“资源”变“负担”，观众潮触发管理尴尬

　　从免费前盼着观众来，到免费后为人满为患而担忧，许多博物馆管理者的态度转变值得深思。

　　“超量的人流造成三峡博物馆水电能耗增长2.5%，保安保洁人员增加了2倍，馆内的易耗品，比如纸巾等，消耗量是免费前的5倍。”重庆三峡博物馆馆长王川平说，“本来博物馆适宜的参观空间是一个人4平方米，但现在这种人挤人的情况，根本保证不了参观的质量。”

　　一位博物馆业内人士告诉记者，中国许多文物的质地都是丝绸和纸张等特殊材料，对展厅内温度、湿度变化都很敏感。免费后人流增多带来的展厅内二氧化碳激增，导致温度、湿度变化给文物带来极大威胁。

　　浙江省博物馆研究员蔡琴分析道，免费开放不仅使博物馆损失了门票收入，还增加了运转成本：环境的营造、配套设施建设和设备的更新、展览空间的拓展、展览内容的调整、临时展览的引进、解说系统的完善等等，都需要增加投入，更不必说文物保护费用的增加和卫生保洁、安全费用的增加等。

　　“博物馆免费后观众激增反映了人们对文化的渴求和对自身文化权益的重视。”中国博物馆学会副理事长马自树说，“但观众进入博物馆后反映人太多，什么也没看到。出现这种与免费开放初衷大相径庭的结果，是博物馆管理问题。”

　　应急机制不完善、应急管理不到位使一些博物馆面对人潮不堪一击。国家文物局副局长张柏表示，一些博物馆内部管理和业务上都有提升的需要，比如严格执行人数上限控制，调整参观路线，变双向通道为单向通道等来分散人流。

　　由“保管”到“传播”，博物馆亟待转型

　　安徽省文物局综合处处长、调研员张宏明对记者说：“对文博系统来说，免费开放意味着长期以来的封闭大门被打开，被推向社会前沿，直接与广大群众面对面。这肯定是好事，但对博物馆提高服务质量、合理设计参观内容、布展内容等，也提出很高要求，同时使文博系统在强大的社会压力之下，逐步承担起原先定位却长期难以实现的宣传、教育、科研内容。这是一种尝试，一次难得的机会，也是挑战。如何让一些专业内容被广大观众接受，又不破坏珍贵文物，这就是个长期课题。”

　　对博物馆来说，超量的人流可以看成一种负担，但另一方面也可以看成潜在的资源，这其中的关键还在于博物馆思想观念的转变，而这种变化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是博物馆自身定位的转变。此外专家建议，虽然门票收入没有了，但博物馆可以开发其他的经营项目，比如文物宣传资料、文化纪念品等，而增多的人流给博物馆带来了更多机会。

　　“博物馆免费开放是一种"双赢"，民众从中得到了实惠，同时对博物馆来说，也促进了自身由"收藏、研究"到"展示、教育"的定位转变。”南京博物院院长龚良表示，我们在免费后要真正做到为公众提供更好的服务。我们要求工作人员，如果有观众在同一个地方提出同样的问题超过三次，我们就要改进和解决。

　　中国抗日战争纪念馆副馆长李宗远也认为，博物馆以往服务精英文化的定位应该转向大众文化，这有利于掌握公共资源的博物馆为更广大人民群众服务。由文物的保管者变为文化的传播者，博物馆的定位变化已经赢得了越来越多人的共识。让博物馆走下圣坛，融入社会才是博物馆真正的价值所在，也是博物馆事业发展的活力所在。(张舵孙颖熊润频) (来源：半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