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网络远程教育项目的夭折

2007年5月28日，保定市教育局关于停止举办“保定市远程教育网络学校”的批复

　　遭遇“红头文件”

　　就在一种新的远程教育模式刚刚起步的时候，某新闻媒体一位记者在报道时提到这种教学模式“涉嫌教育乱收费”，此报道发表后引起了保定市主管领导的重视，要求教育局进行调查处理。

　　2006年10月24日，保定市教育局下发《关于纠正保定市远程教育网络学校违规办学行为的通知》。

通知中提到：保定市远程教育学校与我市普通中小学校联合举办了“名师辅导班”，严重违反了省教育厅和市教育局的相关规定，并要求立即停止举办“名师辅导班”，并追究有关人员的责任。

　　记者在调查时发现，在河北省教育厅2006年6月1日下发的28号文件中，提到的“乱办班”指的是未经市（区）教育行政部门批准，在义务教育阶段举办各种变相的试验班、重点班，而经过保定市教育局领导批准的名师辅导班并不在规定之列。

　　“实际上，我们学校并不存在乱收费问题。第一，学校有物价局的收费标准批文，我们没有超出。为发展农村中小学的远程教育事业，我们实际收费要比收费标准低很多；第二，网校和一些学校合作举办的远程教育‘名师辅导班（点）’是经过保定市教育局领导批准的，举办的目的是探索新的教学模式，检验名师辅导网资源的质量，为了在更大的范围内推行远程教育，不属于乱办班的范围，教育局领导的批准是省教育厅授权的，是有效的；第三，我们开展的通过名师辅导班进行远程教育教学模式的试验，完全按照市场运营模式，采取学生自愿报名的原则，不存在乱收费的问题。”保定市远程教育网络学校校长王兰革说。

　　保定市物价局批准网校的收费标准是：每个学生一年学费是2500元，而他们在实际操作中，最多每年只向学生收取1360元，有的学校比较偏远，经济落后，对这样的学校每学期只收取300元，并且全部是遵照“学生自愿”的原则。

　　孙洪浩说，小里中学参加辅导班的学生每学期交费在400元左右。

　　2008年4月25日，保定市教育局局长柴国才接受采访时说，他并不认为下发的《关于纠正保定市远程教育网络学校违规办学行为的通知》中的政策依据有问题。

　　他说：“我们当时下达的168号文件中，提到的面授形式，并不是说要保定网校到下边和学校合作搞辅导班，而是让学生到网校接受名师面授。”

　　而针对“名师面授”一说，究竟该以柴国才对文件的口头解释为准，还是以实际操作中，各级教育行政部门和各所学校的统一理解为准？

　　小里中学是在容城县教育局推荐，并且看到保定市教育局下发的168号文件后，才放心与保定网校合作的。

　　保定网校与合作学校对文件的解读，得出的结论都是“保定市教育局已经通过168号文件批准了开设名师辅导班”，而柴国才始终否认教育局批准过这种办学模式。

　　如果按照柴国才所说的是保定网校误用了文件，那么保定市7县（市、区）11所中小学根据文件精神与网校的合作，都误读了文件？如果这样，只能说明保定市教育局下发的文件本身不清楚，下发的168号文件本身就存在导致“错误”发生的诱因。

　　柴国才还说，168号文件中提到的“网上网络远程教育”是让学生自愿买网卡在家里上网学习，而事实上广大的农村学生家庭根本连宽带都没有接入。

　　而河北省早在两年前，就在全省范围内的中小学校接入了网络宽带，并在许多学校建设完成了多媒体教室，这恰恰弥补了许多农村家庭没条件接受网络远程教育的不足。

　　保定网校进行的名师辅导在远程教学中的探索，正是在硬件设备基本得到保障的前提下，对教育软件资源的进一步开发和充分利用。

　　而身为教育局长的柴国才，为何在前期亲自担任名师辅导网建设时的领导小组组长，并积极鼓励支持这项工作的开展，时隔不久却又如此解读教育局的红头文件呢？

　　2007年5月28日，保定市教育局下发了（2007）14号文件，要求“保定市远程教育网络学校”停止办学。但是，对于教育局大力支持，由保定亿佰电子商务有限责任公司投资，由保定远程教育网络学校独立运营建设的“保定教育教学名师辅导网”的资源如何处理？在文件中没有涉及，文件硬性要求网校将其人员遣散，要将办学许可证（含副本）、行政公章、财务公章在10日内交至教育局发展规划处，并要求“保证名师辅导网的运营和顺畅”。

　　当天下午，保定亿佰电子商务有限责任公司针对14号文件做了“保定亿佰电子商务有限责任公司对保定教育局14号文件的原则态度”的回函。在回函中提出：停办网校要和名师辅导网的资源一块处理，只停办网校，不讲名师辅导网的资源处理问题是不符合合作办学人利益的；教育局既然要令网校停办、要网校的人员遣散，那么由谁去落实教育局领导要求的“要保证名师辅导网的运营和顺畅”？另外，网校的教职员工队伍被遣散后，如何妥善安置，也没有具体说明。

　　收到回函的教育局局长柴国才，当即承认14号文件有问题，对网校表示：14号文件作废，要求教育局立即收回已经下发的2007年的第14号文件。

　　保定网校校长王兰革也按要求将文件送回教育局。

　　可是不久之后，教育局在2007年10月下发的39号文件中，不讲任何理由就命令远程教育网校停止暑期招生。

　　在2007年12月18日，该局又以保定市电教馆名义用书面形式向保定亿佰电子商务有限责任公司出了“重申终止合作办学的说明”的信函，在这个信函上教育局副局长杨书明代表教育局签字：“同意，请电教馆送达网校”。

　　在这个信函中，教育局停止合作办学的依据是“河北省将在2008年底前取消‘民办公助’、‘公办民助’性质的学校”和“河北省教育厅下发的2001年2号文件”。

　　记者经过调查了解到，保定远程教育网络学校属于“民办公助”性质，是符合教育部、河北省教育厅的要求，是实现了“四独立原则的学校”，根本不属于河北省整顿改制学校，停止不符合四独立原则的学校招生的范围。

　　另外保定网校是保定市教育局在2005年9月批准成立的，各种办学批文、证件完备，手续齐全，并不存在违法办学的问题。

　　“退一步讲河北省（2001）2号文件有效，为什么教育局明知道有河北省教育厅的2001年2号文件，却仍然在2005－2006年期间还要与我们开展合作办学？叫我们继续加大投资的力度呢？”网校董事长兼校长王兰革对此提出了质疑。

　　人为困局

　　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保定市教育局出台的这一系列文件呢？

　　据知情者分析，保定市教育局主要领导明知道建立保定名师辅导网是一件好事，也清楚网校和一些学校合作开展远程教育教学模式的研究是他们大力支持和批准的，但是由于他们对2006年6月下发的河北省28号文件没吃透。

　　原本省教育厅已经授权给他们，他们批准网校办班是有效的，没有越权，这件事是正确的，但他们心里没有底，记者一调查，上级一询问自己就慌了手脚，马上给上级写报告承认自己有错误。

　　在教育局给市领导递交检查的第二天，他们才发现了河北省2006年6月1日下达的28号文件，这个时候他们仍不敢如实地向上级报告真实的情况，继续开会，下文件，追究合作学校的责任，给10多位校长行政警告处分。

　　保定电教馆馆长李公立按照教育局的（2006）10号文件的精神没有任何责任，给予行政记过处分，并免去电教馆馆长职务。

　　据知情者说，“教育局领导明知道这样做是在滥用职权、欺骗领导，但是，他们没有勇气到市领导面前实事求是地说明情况，继续将错就错，置广大学校干部、学生和他们引资来的亿佰公司的利益于不顾，导致了闹剧的一再上演，使保定网校和名师辅导网的工作陷入了十分困难的境地，保定亿佰电子商务有限责任公司投巨资打造的远程教育资源面临着付之东流的危险。”

　　此时，亿佰公司通过专业会计公司审计，确认在保定市“名师辅导网”资源建设中已经投入近千万元。

　　实际上，保定市教育局与亿佰电子商务公司合作办学之初就签订了一份收益分配的协议。

　　“按照协议，教育局应该得到30%的利益分成，但是，我们一直都没得到过一分钱。”柴国才说。

　　王兰革说：“我们前期进行的工作还处在探索实验阶段，还在搞试点，仍在不断往里边贴钱，根本没有开始赚钱。”

　　“电教馆馆长李公立作为教育局的领导，又是名师辅导网的董事会成员，网校在下边学校开班，从来也没有通知过他，许多会议活动也不让他参加。”柴国才声称是亿佰公司没有遵守合作协议。

　　既然李公立不知情，没有责任，为什么教育局要免去他电教馆馆长的职务？实际上，李公立被免职不到两个月，就再次被保定市教育局任命为保定市十七中的党委书记，明降暗升。

　　2008年年初，王兰革到教育局发展规划处为网校办理“年检”手续，卢文军处长说：“局里现在仍执行2007年的14号文件，网校已经停办，不予办理年检手续。

　　王兰革实在不明白，教育局长当面宣布14号文件作废，要求立即收回，怎么现在又在执行？

　　柴国才否认曾经收回过14号文件，说文件还在继续执行，但是，他又表示知道保定网校仍在艰难运作。

　　既然还在执行14号文件，就意味着保定网校已经该停止办学，它的运作是在“违法办学”，保定市教育局为何没有进一步采取措施呢？这些自相矛盾的作法实在令人费解。

　　一项教育局曾经大力支持下的阳光事业，又在教育局一系列文件的封杀下，走入了困境。一次实现教育资源均衡化，城市名师走近农村孩子的教学模式的有益尝试面临夭折的危险。

　　2008年4月25日，记者离开小里中学的时候，孩子们还在满是尘土的操场上追逐着，而仅有20多台电脑的微机教室再次被封闭起来。

　　孙洪浩手里拿着保定网校在2008年3月15号就免费赠送的100张面值100元的名师辅导网的网卡，仍然不知道该不该发给学生使用。辅导班已经停了，他难以确定再给学生发卡，是不是在违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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