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山风呜咽,喧嚣了一天的成都某军用机场渐渐沉寂。
时针指向5月29日夜11点,连日来超极限执行搜救任务的机组人员进入了梦乡。停机坪上,南京军区某陆航团“95161”直升机机长何永庆,浮肿的眼睛里含着泪水,朝着家乡江苏泰兴市方向长跪不起。他73岁的老父亲去世3天了。
14日下午3时,母亲从老家打来电话说,患食道癌的父亲病危,被安排出院与亲人共度最后时光。母亲还叮嘱儿子,父亲受病魔折磨疼痛难忍,要他从南京大医院带一些特效麻醉止痛药回来。
何永庆心里明白,这恐怕是儿子尽孝的最后机会了。但他敏锐感到,部队会有紧急任务,汶川大地震发生两天了,那么多部队正在星夜驰援灾区,他所在的陆航团有可能随时奉命出击。
果不其然,这天夜里3点,部队赴川抗震救灾的“集结号”吹响。作为陆航团技术检查室主任,何永庆清楚此刻他该做什么。当晚,何永庆和战友驾战机腾空,直飞灾区。
惊心动魄的一幕发生在入川后的第二天。15日下午2点,部队奉命打通重灾区北川龙门峡大峡谷,开辟“空中生命通道”。何永庆和团长司启富首批双机编队,勇闯“飞行禁区”,8架战鹰直插北川。
飞行不到半小时,从机上俯瞰,地面上到处是房倒屋塌、残垣断瓦的惨景。再往大山里飞,舷窗外云层翻滚,眼前如蒙黑幛。直升机上升至3000米高空,依然飞不出重重山峦,强大气流令操作已不那么灵便,直升机被迫返航。
首战受挫,全团上下弥漫着悲壮气氛。已是深夜12点多了,司启富听到“咚咚”的敲门声,开门一看,何永庆手里夹着烟,两眼通红,嘴巴张了半天,才喃喃地说:“我父亲食道癌晚期了,老爷子疼得厉害,需要麻醉止痛药,能不能让部队开个证明,去医院帮我买一些……”
司启富心里一紧,赶紧给部队留守人员打电话协调。他本想问何永庆第二天还能不能飞,但他发现何永庆呼呼喘着粗气,像是要和谁决斗,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太了解何永庆了,这是条汉子。
18日上午8时,何永庆和司启富再次驾机出征,经过90多分钟高风险飞行,成功穿越茶坪山、龙门峡大峡谷,抵达北川县上空。
“300米、200米、80米……”当直升机准备降落时,何永庆发现机降点处在谷底,坡度较大,直升机根本无法实施着陆,他只好选择实施低高度悬停空投,为灾民投下救命的药品、食品。任务完成得很漂亮!这天晚上,何永庆回到宿营地,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父亲情况不好,已经昏迷一整天了……”电话那头大哥低沉的声音,撞击着何永庆的心。
“昏迷中的父亲,如果知道自己在北川救灾,肯定会原谅儿子不孝的。”何永庆强忍悲痛,赶紧又要拨了远在常州工作的妻子的电话,嘱咐她带着儿子火速赶回老家。
最惊险的一幕发生在19日。这天下午3点,正在装载食品的何永庆机组接到紧急命令:绵竹县金花镇磷矿一名被压埋178小时的矿工赖正平被解救,生命垂危,需迅速转移到医院治疗!
金花镇是所在陆航部队尚未进入的一个“盲区”。何永庆深呼一口气,迅速摊开地图,量划航线,默记地标,目测方位。2分钟后,当他跃上直升机时,行动路线图已了然于胸。
飞过岷江,越过山峦,掠过跨山高压线路,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在机降点上空,何永庆看到整个矿区一片废墟,数十名救护人员正焦急地挥手示意。然而机降场地太小,空地上还横亘着一棵树,对机降造成很大威胁。他稳稳地将直升机悬停,用手语比划着让战士们快速把树砍倒拉走。几分钟后,直升机顺利着陆。伤员被迅即抬上直升机。这时,传来成空地面指挥部命令,将伤员快速送到玉泉救护所!
玉泉?又一个新地名。何永庆大脑一片空白,手心渗出汗来,他告诫自己要冷静,快速思索着应对的办法。对了,呼叫前几天在这里执行过任务的战友:“玉泉请回答!玉泉请回答!”得到回答后,何永庆调整方向,直升机在巨大的轰鸣声中迅速向玉泉飞去。
赖正平得救了,老家好消息也随之传来。入夜,妻子在电话里告诉丈夫,父亲见到6岁的孙子,精神一振,病痛仿佛消失了。有了妻子和儿子陪伴父亲,何永庆心里宽慰了许多。随后几天里,他奋力拼搏在“空中生命线”上,先后驾驶直升机14次勇闯龙门峡、茶树坪等大峡谷。
就在何永庆全力飞行时,25日下午3时,飞行大队教导员陈忠纯突然跑到停机坪,对何永庆说,你老家邻居来电话说家里有急事,快给家里打个电话。
何永庆心里一紧,电话打过去,是母亲接的:“孩子,你爸今天上午9点40分走了。他知道你在四川救灾,走得很安详。”何永庆沉默了,泪如雨下。他的战友、飞行员朱晓亮的妻子吴宁静,得知何永庆的事迹后,专门创作了一首诗《勇敢去飞翔》——
勇敢去飞翔,
雄鹰在蓝天下翱翔,
只为寻找生命的丝丝希望!
你说你很悲伤,
太多的苦难发生在你的身旁。
高山峡谷叠嶂,
内心始终充满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