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跑跑”接受专访，承认对学生的爱不够，有过内疚。但仍称——
“我有权不接受道德审判”
范美忠，1997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历史系，都江堰光亚学校语文教师，因为在博客中披露自己在汶川大地震时最先跑出教室而成为近期的热点人物，人称“范跑跑”。日前，记者在成都对范美忠进行了3个小时的专访。
“你可以说我胆小，但是我不虚伪”
记者：我们先把是非的问题搁置一边，来看真假的问题。是否像你的博客所写，地震发生时你是第一个跑出去的？
范美忠（以下简称范）：是，我是教室里第一个跑出去的。
记者：有报道说你当时喊了一声“地震了”，你喊没喊？
范：说实话，我应该连这句话都没有喊，直接就往外跑了。当时我什么都顾不上了。
记者：事后回想起来，你认为自己有没有做得不妥的地方？
范：有网友说，当时要是多喊一声“快跑”就好了。当时我没喊的唯一原因就是我根本没想起来，那时候已经失去行为理智了。不要说先跑了，那时候我跳楼都是有可能的。网上说我先跑还洋洋得意，我没有洋洋得意，而是羞愧。不过，我是坦然的，我确实不够勇敢。你可以说我胆小，但是我不虚伪。这不是可以反复排练的戏剧。
“你可以批评我，但是没有权利谩骂我”
记者：你跑时真的想起女儿了吗？
范：没有。那一瞬间，我没想起学生，也没想家人，那几秒钟的时间感觉很长。我什么也没想，其实是失去思维了。下了楼我想起了家人。那句“只有为了我的女儿我才可能考虑牺牲自我”，没有给学生说过，而是刻意写的。
记者：也就是说，你在写下那篇博客就想到会引起争议？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范：我最重要的目的是，刺破虚假的幻象，以极端方式畅扬真实的言说，申诉个人生命权、生存权的正当性。其次是我对道德绑架的反感。姚明、王石捐多少钱有他的自由，无论多少都是爱心的体现，不应该强加巨大的道德压力，表演和攀比是违背初衷的。
记者：你的目的达到了吗？
范：我看到了悲哀，看到了大量的暴力语言。你可以批评我，但是没有权利恐吓我、谩骂我。
“我对学生的爱不够，我有内疚”
记者：评论家鄢烈山有篇文章的观点是，学生缴了学费来到学校，他和学校之间存在契约关系，所以，老师有义务在地震时保护学生。你同意吗？
范：我一定程度上同意他的观点。只不过，有两个前提他没提到，一个是房子质量要有明确的保证，二是我作为老师要受过一定的地震知识培训。
记者：可不可以这样理解，尽管是你事后的言论引起巨大争议，但是你不会对自己的言论进行反思，即便反思也是反思自己当时的行动？
范：不错，如果没有发表文章，不会有人来指责我。为什么有的人也做了同样的事情，却不敢说，就是因为社会不宽容。
记者：有那么多人包括你在光亚中学的同事都认为你不配当老师，你坚持认为自己的行为完全正确吗？
范：指责我的人分三种：一，这些人是不具备独立人格和自主思想的传统道德的传声筒。第二，他们有可能认可我，但是慑于社会压力不得不表态指责我。第三，确实经过理性思考认为我做错了。实事求是地说，我自己内心有过内疚，我对学生的爱不够。但是，我有不接受你们道德审判的权利。
记者：你会道歉吗？
范：我绝不可能向那些批判我的人道歉。但是有可能向学生道歉。据《东方今报》
他先跑了 他还“有理”
都江堰教师范美忠出名不仅是由于他毕业于北大，还由于他在“5·12”汶川大地震中，弃学生不顾，“跑得比兔子还快”，第一个跑到了学校的操场上。
5月22日，范美忠在天涯论坛写下了《那一刻地动山摇———“5·12”汶川地震亲历记》一文，表示自己“是一个追求自由和公正的人，却不是先人后己勇于牺牲自我的人！在这种生死抉择的瞬间，只有为了我的女儿我才可能考虑牺牲自我。”之后，范美忠又发表了一篇《我为什么写〈那一刻地动山摇〉》，说“你有救助别人的义务，但你没有冒着极大生命危险救助的义务，如果别人这么做了，是他的自愿选择，无所谓高尚！如果你没有这么做，也是你的自由，你没有错！先人后己和牺牲是一种选择，但不是美德！”
上节目被当面骂“无耻”
在6月7日凤凰卫视《一虎一席谈》节目中，范美忠就自己“先跑事件”与节目嘉宾展开辩论，作为观点对立方的郭松民用“无耻”、“畜牲”、“杂种”之类的字眼对范美忠进行了辱骂，情绪异常激动，中途甚至一度愤怒离场，事后被网友冠以“郭跳跳”、“郭道德”之类的绰号。事后，有网友发帖调查“跑跑”和“跳跳”谁得到支持更多，令人意外的是，多数网友选择了范美忠。
在挺“范”的网友中，大多数网友都认为范美忠虽未尽到一个优秀教师的职业道德，但他足够真诚。“选‘范跑跑’。因我已知道‘范跑跑’的真实为人，所以要告诉孩子碰到事你老师是不会帮你的，你自己要有主意。但同时也要教育孩子，在这个社会上你碰到任何大事件时不要相信任何人会帮你，你必须学会首先靠自己。”网友“41年的蛇”说。
不少网友还从思想独立角度出发，认为范美忠是自己“一直想为孩子寻找的良师”。网友“鸣门的木偶2”的言论代表了这一群体的声音：“我选‘范跑跑’，这家伙有思想、有才学、有内涵。至于他所没有的廉耻、责任感、爱以及真正面对自己人性弱点的真诚（而不是极其虚伪地绑架各样美好的理论为自己辩护），我自个会教给我的孩子。”
在一面倒的声音中，也有个别网友对“范跑跑”不以为然，网友“十万光年”表示：“我选郭，因为或许在另一次灾难中，如果我的孩子遇到范这样的老师必死无疑，遇到郭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部分网友表示，虽然郭松民言行过激，但批判本身值得赞同。一名网友说：“只要是人，都有和你一样的心情。对这个没人性的范美忠，我永远鄙视他。”
但在众多反“郭”的声音中，这些赞同的声音显得有些单弱。有网友认为郭作为一个道德的评判者，其实本身就不具备道德。因为郭不但当庭辱骂范美忠，还不停打断光亚学校卿校长的说话。网友“worker2000”写道：“很想问郭一个问题：你对于范的判断都是在感受着8级地震的地动山摇的情景下而做出的吗？你真真切切地判定自己在世界末日到来的时候，可以比范勇敢哪怕是一点点吗？要扪心自问啊！”
在众多网友争论选“范”还是选“郭”时，部分网友认为纠缠于两人之间已无多大意义。许多网友在争论后都发出了这样的感慨，教师不是救世主，学生必先自强。如果学校重视避灾教育，学生在灾难发生之前就知道如何应对，那还会有如此多的学生牺牲吗？如果每栋教学楼都修得坚固无比，那还会有那么多孩子命丧黄泉吗？
■海外关注
“范美忠真的是中国的头号懦夫吗？”
海外媒体激辩“逃跑门”
6月2日的英国《每日电讯报》发表题为“教师承认地震开始时自己率先逃跑！”的文章，率先披露“范跑跑”的“逃跑门”事件。而加拿大《埃德蒙顿报》在6月3日发表了题为“震后教师宣称：每个人都是自私的”的文章。同一天的《纽约太阳报》刊发了题为“中国教师在地震时抛弃他的学生逃跑”，披露了中国网民的愤怒情绪。《俄罗斯今日报》认为，作为中国人的范美忠比莎朗·斯通更可耻。“因为他在关键时刻抛弃了责任，抛弃了良知，抛弃了自己的学生，同时也抛弃了人们对他的信任。”
然而，在网络上对“逃跑门”事件几乎压倒一片的痛斥声中，6月4日的英国《卫报》“标新立异”地提出了异议。《卫报》认为“范美忠的坦率是罕见的”。“范美忠在中国引起愤怒。但这位教师表示，在地震发生的那一刹那，老师也是弱者。
此外，《卫报》发出了“范美忠真的是中国的头号懦夫吗？”这样的疑问。“历史上鲜有人愉快地记录自己因为害怕而逃跑。甚至‘历史上最懦弱的人’——那个抛下泰坦尼克号1500名乘客的白星航运公司常务董事伊斯梅，也从来没有尝试这样大胆地为自己的行为辩护。无论如何，懦弱是道德的迷惑：基于道德或宗教信仰原因不肯服兵役者要有多大的勇气？”《卫报》认为范美忠坦率承认自己的行为并大胆辩护，“勇气可嘉”。“海明威会认为怯懦只是‘无法暂停想像力的运作’。但马克·吐温曾说，人类是懦弱的种族。因此，要真正承认懦弱，必须相当有勇气。”
■有史为鉴
96年前男扮女装混上救生船
日本“范跑跑”被编入教材
1912年4月15日，泰坦尼克号巨轮在首航中撞上了冰山。正如影片《泰坦尼克》中所表现的那样，在巨轮沉没之前船长决定：将有限的求生机会留给妇女和儿童。几乎所有的成年男子都既自愿又无奈地等待死神的到来。
但是，在那生死存亡的时刻，一个名叫细野正文的日本籍乘客男扮女装，冒着被水手们认出打死的危险，爬上了载满妇女和儿童的救生船。他混迹在一群妇孺羸弱者之中，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
然而，细野正文上岸后无法掩饰自己的性别和身份。他的丑陋嘴脸和名字，一夜之间出现在世界各大媒体上，自然也传到了日本。
细野正文回国后，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简直成了整个民族的“耻辱”和“败类”。他先是接到了如雪片般飞来的充满愤怒与谴责的信件，接着又收到了他供职的运动厅的解雇信，然后是象征着男人地位的武士身份被取消。他逃生的卑鄙行径被编入了日本的教科书，成了教育下一代的反面典型。
从此，他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在巨大的羞辱中苟延残喘地熬过了自己的后半生。他活得不正直，死得也不坦然。
在细野正文撒手人寰的时候，一位记者也发表了盖棺论定的评论：“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死者若不埋在人们的心中，那就是真正死掉了。在泰坦尼克号巨轮上将求生机会留给妇女和儿童的那些男人，将永远活在人们的心中；而细野正文，则在人们的心目中早已死掉了。他耻辱地多活了些年，还不如当时勇敢地死去。”
本报综合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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