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前的合影 |
和香港医护队在映秀镇的三天
地震后最重要的工作之一就是防止疫病在灾区蔓延。5 月20 日,一支香港政府派往汶川地震灾区的医护队到达震中映秀镇,协助当地消毒防疫。记者全程跟随医护队,同睡一个帐篷,白天跟随他们工作。
文/ 曾进 图/ 彭辉
5 月18 日下午5 点,香港卫生署卫生防护中心首席医生莫昭友在朋友家做客。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将周末气氛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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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凌晨, 15 名专家组成的香港医护队,在机场集结待命。在机场,他们每人打了三针防疫针,预防甲肝、乙肝以及伤寒。
下午1 点,莫昭友一行抵达成都双流机场。
这支火速组建的医护队,是香港派往四川地震灾区的第二支医疗救援队,之前派出的是医疗救护团,正在成都华
西医院抢救伤员。莫昭友率领的这支,主要参与灾区的防疫以及公共环境卫生等工作,共15 人,包括2 名水鉴定专家、3 名尸检专家以及10 名食物、环境和卫生署的专家。
“香港没有大的自然灾害,但我们有丰富的公共卫生防疫经验,或许能够帮上一点忙。” 56 岁的莫昭友说。他曾在SARS 期间,负责过出入境的身体检查。
15 名专家大多数是第一次来到四川。“我的太太从电视上看到这次地震,就哭了”。香港医疗防疫队队员郭有定操着不标准的广东普通话说道。这位近50 岁的香港水务署高级鉴定师,只上过六小时普通话培训课。他说,这次要把一辈子的普通话都说光了。
到达机场后,四川防疫中心的张振云通知他们,原计划前往茂县,现改为映秀,但都江堰至映秀的“生命通道”刚刚打通两天,建议他们当天下午不要前往,等到次日出发。
19 日深夜,成都余震预警,市民被通知离开自己的房屋。15 名香港专家撤离酒店,郭有定抱了两个枕头睡在马路上,和他年纪相仿的刘传娴披了衣服坐在大街上。刘传娴是医护队两位女专家之一。
次日7点半,香港医护队出发前往汶川县映秀镇。4 小时后,疲惫不堪的他们终于看到一块插在巨石前的临时牌号—映秀镇。
抵达映秀的第一天
到了映秀镇,莫昭友第一个见到的防疫官员是王玉民。
王玉民为军事医学院副主任、中国人民解放军疾病预防控制所(简称解放军CDC)负责人,主持映秀当地的卫生防疫工作。在阿坝州指挥中心绿色帐篷前,莫昭友和其他专家挤坐在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上,和王玉民交换信息。
王玉民介绍了当地的疫情防护工作。他告诉莫昭友,最着急的还是遇难者遗体的处理问题。
映秀镇作为震中地带,是汶川县伤亡最重的三个乡镇之一。据新华社13日报道,映秀镇城镇、村庄常住人口12000 人;地震发生后,包括沿途群众、旅游者共生还3000 余人,其中当地居民2200 余人。
直到地震后的第5 天——17 日下午4点,都江堰至映秀的生命通道才正式打通。据王玉民介绍,从17日到19 日,机车在废墟中作业找到的遇难者遗体,只有10 来具,进展缓慢。
“第二着急的是水源问题。”王玉民介绍,目前,映秀灾民安置一共有81 个点,不到2000 人,灾民居住非常散乱,给控制水源安全、公共环境卫生造成一些难度。垃圾没有分类,有人自行焚烧垃圾,饲养的牲畜乱跑,容易引起交叉感染。
“我现在建议找各个村村长,从每个居民点进行培训,对他们进行饮水教育、环境教育。你们来了,可以帮我们出出点子,或者给你们一个试验地,你们香港专家承包了,你们自己进行卫生监测。你们可以四处看看,然后再提意见。”
下午5 点30 分,王玉民带着香港医护队站在距离漩口中学500 米之处眺望。地震后,该校楼顶上原来“漩口中学”四个醒目的红字散落了,“中学”两个大字甩落在 “漩口”两字50 米远的地方。6 点,现场废墟实施爆破,一声巨响,烟云突起,“漩口”两字,轰然倒地。
“这样,遗体搜寻工作可能就更快一点。腐烂尸体对环境的破坏也少一些。”王玉民解释道。
水源处理
20 日上午,下小雨。郭有定和医护队另一个队员李子健,到映秀镇的水源地,检测水质。
在通往映秀镇的路口,有一处最大的水源,军队和医疗队大多数人都依靠这处水源作为饮用和生活用水。水源来自山上的泉水。在山坳处,解放军工程队安放了一台军用移动制水设备,每小时过滤5 吨水。由于地震后,雨水不断,水源充足。工程队在这安放了两个大的塑料井,将处理后的水放入其中。每天,各个部队或医疗队的厨师源源不断地到这里来取水做饭。
两天内,郭有定、李子健找到了四处水源地,比原来公布的水源多了一处。
他们到渔子溪村找水源,碰到了当地农民马福章。地震中,马福章的孙女在映秀小学读书,不幸遇难。他将自己的家搬迁到一个山窝里,用木材搭建了三角露天木屋,和老婆住在里面。
“你现在为什么不走呢?” 郭有定看了马福章简陋的住处条件后问道。
“人老了,走哪里去嘛。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瘟疫。你们香港老师晓不晓得咋个预防呢?” 马福章问道。
“镇口的那个水源,水很好,你可以去那边取水喝。” 郭有定建议。
“我们山头上的水源更好,干净的山泉水,我喝了二三十年了,绝对没有问题。” 马福章露出农民的倔强和本地人的自信来。
郭有定和李子健马上对这个水源作了采样,结果水质为0.9,果然比镇口第一大饮水点的水源质量高一些。在香港,一般水质为1.0。
虽然这个水源水质不错,郭有定还是有点担心。他回到营地,把从香港带来的食物消毒颗粒想办法弄碎,然后给马福章送去。
“我们从香港带了3000颗消毒颗粒,每一颗可以清洁300 升水,一共可以清洁90 万升水给居民直接饮用。”
检测水源两天后,郭有定乐观中有点忧虑,“这边饮用水水质没有问题。但这边有4000 多人,我担心时间长了,对生活用水需求量越来越大,用水压力可能就要出现了。用水压力过大,人长期不洗澡,可能会得皮肤病,这样第二次污染和疾病有可能就出现了。”
21日下午,郭有定、李子健带着水样从映秀回香港进行测试,他们同时带走一些岷江水样。他说,希望将报告提交香港政府,到时根据水质问题,对灾区进行援助。
清洁遗体
20 日下午,香港医护队中的法医蓝伟文和几名同事,开始参与遇难者遗体处理和消毒工作。他和四川资阳市疾控负责人顾谦一起,负责枫乡树村的遗体处理工作。每天,顾谦带队,在枫乡树村的垃圾点、废墟上喷洒两次消毒药,消毒药为优氯净,专业名称为二氯异氰尿酸钠。
20 日,在漩口中学爆破地点,搜救人员在机车的帮助下挖出10 具遇难者遗体。
遗体挖掘出来后,防疫人员先往废墟里喷洒消毒液,然后再迅速往遗体上喷洒一次。在搜救队员往外抬遗体时,防疫人员要将大量的粉末状消毒粉撒在挖掘点,以杀死坑里滋养多日的各种细菌和蛆虫。
“第一次给遗体喷射液体,是因为液体挥发快,能最高效地杀死遗体上的病菌,方便法医检查;遗体处理好后,第二次铺上消毒粉,是因为粉状的物体保存时间长,能更好保存遗体,杀死病菌。” 蓝伟文说。
前后三天,蓝伟文跟着队伍看了10来具遗体的消毒工作。他说,很佩服遗体处理的高效率,目前的遗体清洁工作是最有效的。他在香港工作很多年,处理最大的事故是一次楼房垮塌事件,大概有40 多具遗体。
公共卫生从拣垃圾开始
莫昭友发现,自己驻扎帐篷的自身公共卫生,成了一个头疼的问题。
通常每两个帐篷会发放一个蓝色的大塑料桶放垃圾。但是,很多帐篷区域内,并没有多少人遵守这个规则。下雨泥泞的时候,地上到处有废弃的矿泉水瓶和方便面盒。
医护队梁科文在香港住过铁皮屋。上世纪80 年代,他16 岁那年,他家的木屋和其他几十个木屋被烧毁,他们按照香港政府的要求搬进了灾民集中区。“当时大家住在一起,每户人家也有很多好的卫生防范措施。我有住集体区的经验,在这里一点都不陌生。”
莫昭友和梁科文一起跟王玉民建议,可以在帐篷区域内进行一些简单的标志性标语,提示大家注意卫生问题。莫昭友说:“处理生活垃圾很简单,还可以挖大坑就地掩埋。还需要在帐篷外放几个大的垃圾桶。不然,长期聚居,很容易出现一些疾病和交叉感染。”
目前,驻扎映秀的几个防疫支队,每天在自己负责的区域内,往垃圾上喷洒消毒药物。莫昭友认为与其如此重复工作,不如解决源头问题,先把垃圾源头处理掉,而不是每天做喷洒工作。
第三天,香港医护队15 人集体协议,大家分头行动,擅长做遗体消毒的继续做自己的工作,负责水检测的两人回香港反馈情况,剩下的人有空就去捡垃圾,做一些实实在在的小事。
21日7点半,杨焕明等三人跟随四川达州市疾控中心的赵鹏飞,去渔子溪村进行消毒工作。
渔子溪村距离映秀镇大概3 分钟车程,有750 多名村民,地震遇难50 人。
他们给每家每户发送一瓶泡腾片,在村庄内来回喷杀消毒液,防止居民区域内的苍蝇密度过高。村里的人看到说广东话的人,多少有一些新奇。一些人家里挂着很多腊肉,抢着要送给他们。
“在这里,一切都像打战”
医护队住在帐篷区内的8-5 号和9-5 号。帐篷统一面积为12 平方米,9个人住一间,十分狭窄。
在映秀镇,很难和外界联系。莫昭友非常苦恼,虽然他带了两部海事卫星电话,但是跟营区内各个负责人打电话未必能接通。他只能经常来回在营区内跑,出行基本靠走,通信基本靠吼。
帐篷区犹如一个大家庭。香港医护队帐篷的周围正好是资阳疾控中心和达州疾控中心的同行。他们到后第二天凌晨3 点,收留了一名被冻得要死的香港年轻记者。第三天晚上,资阳疾控中心的顾谦邀请香港同行,到他的帐篷内,一起吃大白菜和炒腊肉。他们已经啃了两天冷面包。
第三天,医护队有四名成员返港,其中水务署的两名专家因送水样必须得走,还有两名因为年纪比较大,生活不大方便。莫昭友向记者透露,接下来几天,他们留下来的每个人可能还将深入到每一支地区防疫队伍里去,和内地同行分享更多实际的经验。
“这几天很辛苦,到了一些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见了从来没有见过的人,吃的也是平时不大吃的干粮,住的也是平时不住的地方。身体有个适应过程,心理也有个适应过程,工作上也是。”“在这里,一切都像打战”,莫昭友感叹。
带着映秀镇水源取样的李子健,从映秀回成都路上,和记者同行。75公里的路上,满目苍痍的大山,一路遇到泥石流和塌方。经过断裂的白花大桥后,李子健对记者说:“我这次没有流泪,但是心里流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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