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杯观球记：“我们来自战斗的土地”

球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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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洲杯观球记

　　“我们来自战斗的土地”

　　奥地利人对足球实在有点冷，组织工作更是和德国世界杯无法并论。西班牙球迷希望中国记者支持西班牙队。克罗地亚球迷和他们足球场上的斗士一样凶猛。德国的足球流氓似乎和新纳粹沆瀣一气，甚至要求波兰球迷必须身佩黄星标志。

　　文/胡海云（《体育画报》） 发自维也纳

　　我的欧洲杯，是从马德里开始的。

　　接受编辑部的指派，我将马德里定为欧洲杯报道的首站，那里有我的“猎物”：西班牙国家队。

　　一到马德里，西班牙体育经纪人费尔南德斯就在机场告诫我，“这里的小偷和美女一样多。”不幸的是，小偷还是盯上了我。5月28日，在地铁里，我的腰包丢了。包里有一本护照、两个手机、两张信用卡以及人民币若干。

　　6月2日，我在巴塞罗那的朋友打来电话，说中国驻巴塞罗那领事馆可以让我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得到旅行证明，更重要的是，这个证明可以让我去本届欧洲杯举办国之一奥地利。

　　6月6日中午，我走出维也纳国际机场时接到一个电话，“我的四个国内朋友来巴塞罗那玩，丢了一个包。”

　　谁是巴拉克？

　　克拉根福，位于奥地利南部的克恩顿州，被称为“沃尔特湖畔的玫瑰”。6月8日, 小组赛德国队对波兰队的比赛，在克拉根福的沃尔特湖体育场举行。

　　小镇呈方格状的布局，意大利人多明戈·德·拉里奥在奥地利革命时（1534 年）建造了这个小镇，在城建方面获得过许多嘉奖。德国队和波兰队开赛前，小镇失去了平静。德国和波兰的球迷将各条街道霸占，镇上出动的警察数目惊人，安保问题成了头等大事。

　　由于德国和波兰的历史原因，双方球迷积怨已久。波兰媒体率先挑事，一张波兰报纸的头版制作了一张图片——现波兰队主教练、荷兰人本哈克，白发飘飘、面目狰狞，这名老者右手拎着德国头马巴拉克的人头，左手提着德国国家队主教练勒夫的首级。

　　赛前，一些来自德国的激进分子要求波兰球迷必须身佩黄星标志，以便秋后算账。在德国警方和奥地利当局的分工合作中，调查出140 名有新纳粹嫌疑的捣乱分子，随后拘留。而警方也承认，部分肇事者已逃离本地区。此外，警察局向100 名酗酒的德国足球流氓提出警告，其中有17人因不听从警告而被扣押。

　　比赛当天，我在球场观赛。旁边坐着一位来自中东的大叔级记者。蓄着两撇浓密八字胡的他指着球场问我：“谁是巴拉克？”这个“业余”问题，不禁让我怀疑他是趁着欧洲杯出来混个热闹。

　　从开赛到德国队取得第一个进球，整整二十分钟，大叔一直在摆弄自己的背包，根本没时间抬头看一眼场地内酣战的双方。但德国球迷的狂呼终于还是惊扰了他。听到我告诉他进球者是波多尔斯基而不是他关注的巴拉克后，大叔再次将头埋下来，开始翻阅报纸。

　　当然，也有能让他抬头的事情。比如，克拉根福的球场上方斜对角拉起了几条电线，时有不明飞行物经过；这是本届欧洲杯转播的新招，球迷在电视前看到的四五十米远的精彩斜长传，自上而下进行拍摄，极具立体感，此即不明飞行物的杰作。盯着滑行中的摄像机看时，大叔的脑袋转得像个雷达。此外，负责保安的直升飞机，在克拉根福的沃尔特湖球场上空发出孤傲的轰鸣声，引得数万人抬头致注目礼；大叔也时不时对着飞机咧嘴傻笑。

　　但我是个职业记者，在记录巴拉克的一举一动。很明显，他是德国队的“头马”。

　　身佩队长袖标的巴拉克，几乎是场上唯一一个敢教训来自不同俱乐部的德国球员。而当波多尔斯基、拉姆等球员用反复的高速奔跑来冲击波兰队防线时，巴拉克在中场腹地散步。

　　波多尔斯基推射空门打入德国队的第一球，几乎所有前场球员都跑向进球功臣，只有巴拉克。他选择慢跑靠近边线，经过主教练勒夫后，并没抬头，而是径直跑向递给他水瓶的助理教练。此时，比赛才开始二十分钟。来回冲刺的拉姆以及其他球员，没有喝水。

　　波多尔斯基的第二个进球发生后，巴拉克重复了同样的举动。终场哨响，波兰队员黯然离场，巴拉克则带着德国队员绕场一周，享受球迷的欢呼。

　　此时中东大叔站起身来，“就爱出风头。”他从牙缝挤出一句。

　　原来他很懂球。

　　这是我现场采访的第一战。印象中的奥地利是个弹丸之地，但我从维也纳到克拉根福也坐了五小时火车，从车站到球场，我又走了四十分钟。

　　“朋友，下一场再来看西班牙”

　　6月10日，俄罗斯队VS 西班牙队，比赛地是奥地利的因斯布鲁克。

　　因斯布鲁克建立于1239 年，这座美丽的小城坐落在阿尔卑斯山谷之中，旁边流淌着因河。而因斯布鲁克所在的蒂洛尔州则是阿尔卑斯山的心脏。无论是在因斯布鲁克的哪一个角落，都能见到白雪覆盖的山峦。从维也纳坐火车到达此地需要五小时。

　　在因斯布鲁克球场外，一位西班牙球迷翻看我胸前的采访证。得知我来自中国，他问我，接下来进行的比赛，是否能站在西班牙这边？理由是现在有很多中国人居住在西班牙。我告诉他我支持永远进攻的球队，小伙子一把搂住我，哈哈大笑：“欢迎成为西班牙球迷。”在他看来，他们的国家队踢的正是这样的足球。

　　10日晚，小雨下得很密，近处的雨远处的雪和球场内的强光构成了一道冷热夹杂的画面。我坐在球场的第二层往下看，雾蒙蒙一片，甚至会有一种错觉球场内的炽热是否已将雨水蒸发？

　　球迷的热情是雨水无法浇灭的。比分落后，俄罗斯球迷开始嘘自己的球队时间长达五分钟。而西班牙球迷则始终在歌唱他们的英雄。下半场，独进三球的西班牙前锋比利亚到场边捡一个界外球，离他五六米远被围栏隔开的一位女球迷，一边呼喊着他的名字，一边冲着他拼命张开怀抱。女球迷意识到自己的双手长度无法够着偶像，改用飞吻，那架势恨不能让自己的肥唇飞越障碍，直接贴到比利亚的脸上。

　　第75 分钟，替补上场，瞎跑了20分钟的法布雷加斯终于站出来。俄罗斯前场丢球，西班牙迅速组织反攻。法布雷加斯前场右侧得球，第一时间找到了比利亚，后者禁区内轻松过人后上演帽子戏法。进球后，聪明的比利亚先向法布雷加斯示谢，而后跑向在场下的托雷斯，与其拥抱以感谢他的美妙助攻。“没有托雷斯的无私，我不可能得到前两个进球。”比利亚赛后说。而托雷斯礼貌回应：“谦虚和相互的尊重成就了这么一场精彩的比赛。”

　　雨一直下，两小时前清晰可见的阿尔卑斯山也被夜色吞没，新蒂沃利球场内，西班牙主教练阿拉贡内斯缓缓挪步面对助手和队员的祝贺，老人偶而拍拍他们的脸，慈祥地笑着。

　　4 比1 大胜俄罗斯，阿拉贡内斯可以歇一口气了。至少，亲临现场的西班牙王储菲利普会感觉脸上有光。赛前菲利普对记者说：“我非常高兴可以站在这里，支持着这么一个梦幻的、有足球意识的、强大而团结的球队，他们是我们的选择。”

　　王储的话带有明显动员性质，但比赛却恰恰印证了他的预言。西班牙人像以往的欧洲杯首战一样，顺利得令人惊讶。四个进球，结合了西班牙人的团队精神和个人才华，俄罗斯队败得无话可说。

　　西班牙球迷整个晚上都没有消停，与我擦身而过时，西班牙人冲着我叫唤：“朋友，下一场再来看西班牙。”

　　“让我们出去干掉他们”

　　6月11日，本届欧洲杯唯一的男主角C罗登场。

　　葡萄牙VS 捷克，第38分钟，西芒带球突进至禁区前沿，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斜插过来，抢走队友的足球，一脚射门，被捷克门将切赫挡出。第44分钟，葡萄牙获得前场直接任意球。C罗主罚，他叉开双腿，摆了一个很酷的造型。他已懂得偶像该做些什么。射门依然被挡。

　　中场休息快结束时，葡萄牙队员已陆续来到球员通道准备登场。德科不断地说着什么，旁边的佩佩、佩蒂特和西芒频频点头。C罗一人后到，德科拉过他叮嘱了几句。

　　德科是个天生的更衣室老大，这一点在巴塞罗那早已证明，他会在上场前向队友大喊一声：“让我们出去干掉他们”。

　　偶像和领袖之间的距离，有些人可能一辈子无法跨越。C罗是当下的NO.1，这一点从皇马为其报价8000万欧元就已证明，这是一个足以构建一支球队的数字。皇马更需要一个偶像，就像贝克汉姆。而关于领袖，偶像C罗还要学习很多。

　　那么，C罗呢？他需要什么？

　　“钱。”费尔南德斯在与C罗经纪人门德斯通完电话后告诉我。对曼联付其薪水及肖像权分配不满，是C罗希望离开曼联去皇马的主因。

　　无论如何，这场开始于欧洲杯前的C罗争夺战，已让人渐生厌感。

　　费尔南德斯说：“葡萄牙踢球的孩子，从懂事起只知道皇马巴萨。而且，C罗的偶像是菲戈，后者在皇马的成功也极大地影响了C罗。”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相信这条理由。

　　第一球星不等于球王。圣殿上的那个人，需要竞技才华与思想境界的完美结合，就像马拉多纳那样。欧洲杯，本是C罗成王的最后一级台阶。而现在，它正在成为C罗获得廉价掌声及眼前利益的舞台。

　　雷娜是奥地利某图片社摄影师，在她眼里，C罗是个帅小伙，带球奔跑时，臀部很性感。“有时候，他有点狡猾，”雷娜说，“我不喜欢假摔这样的小聪明，有点像亨利在角球区踩球耗时间。我只是知道，齐达内绝不会这么做，罗纳尔迪尼奥也不会。”

　　英国某赌博公司为C罗设赌：如果葡萄牙夺冠，C罗会不会再次像个孩子一样哭泣？

　　“我们来自战斗的土地”

　　6月12日，我看到了一群好斗的男人。

　　德国VS克罗地亚一役从一开始就进入高潮。三万人的体育场，克罗地亚球迷占了三分之二，我的同行、体坛周报负责报道德国队的记者张力说：“邪了，德国离奥地利不远啊。”

　　我所在记者席的左下侧，是克罗地亚球迷的阵地。一个克罗地亚猛汉站起来后，就再也没有坐下去过。他那布满文身的胳膊，始终都在运动中，伸出的不是拳头就是中指。在猛汉的右下方，是另一个疯狂的克罗地亚男人：克罗地亚主帅比利奇。14号莫德里奇一脚射门，场边的比利奇跟着好一阵跺脚。

　　球场内的肉搏也看得人心惊肉跳，仿佛第一场没杀过瘾，双方相约于此酣战一场。第24 分钟，克罗地亚队普兰季奇在左侧将球斜传入禁区，斯尔纳铲射破门，球场顿时炸了锅。六分钟后，克罗地亚队克拉尼察在小禁区附近再次挑战莱曼，球高出门楣，克罗地亚替补席上冲出来一帮替补，作抱头状，亢奋的比利奇更是从西服内袋掏出一块手表连连亲吻。

　　这是个不安分的男人。整场比赛，比利奇都在沿着教练员活动区打转，这是一个长方形的虚线，教练只能在这个范围内活动。要是没这约束，比利奇看样子会亲自冲上场。第58 分钟，德国队奥东科在边线将球救起,但克罗地亚方面认为球已出界, 比利奇终于还是冲出了虚线区，随后又像想起什么，紧退两步回到区内，但比赛监督还是上来警告了他.

　　第63分钟，克罗地亚队18号奥利奇射空门成功，比利奇又是奔跳又是提裤子，还将飞吻送给不知哪位队员。

　　第74分钟，克拉尼察在死球状态下到场边喝水，我下面看台的那位克罗地亚猛汉大喊克拉尼察的名字。后者听到了，隔着十几米远微笑着冲他眨巴了一下眼睛，以示回应。球迷与球员间的亲密互动让人感觉这球场就是他们的。

　　终场哨响，克罗地亚全队飞奔入场，教练员和队员抱着一团，就像他们得到了冠军一样庆祝。他们赢得了男人的尊严。

　　耳边又传来那位猛汉的大嗓门，他在呼唤22号普兰季奇的名字。后者慢跑到看台下，将湿漉漉的球衣扔给了猛汉。我走上前去，告诉猛汉我的身份后问他：“今晚你和克罗地亚球员一样凶猛，为什么？”

　　“我们来自战斗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