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围牙齿

　　来源：南方人物周刊

　　包围牙齿

　　何袜皮

　　小学一年级，班里一女孩敲着门牙说，我是鱼牙，你是兔牙。她的牙齿又细又齐，我的呢，一咧嘴只能见到两个大板牙。我乐滋滋的，大白兔总比鱼可爱一些吧。

　　到了开始爱美的年纪，我才对门牙和其他牙比例失调耿耿于怀。

几次都已经躺到牙医的皮椅上了，还是在那些冰冷器械面前落荒而逃。这一逃，就逃过了发育期、青春期，一直逃到了成人。然后领悟了，有件事你是万万躲不掉的，那就是成为你想成为的人。这愿望像是埋在体内的毒芽，迟早发作，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某天读到一文说，牙齿矫正应在40岁前，心理矫正应在50岁前。过了这年纪，再怎么折腾也没用了。从愿不愿、敢不敢，沦落为能不能，是多么令人伤感呀。奔三女青年牙齿上从此多了装备。据说它在一米以外是隐型的，我从此希望所有餐厅的桌子都能宽大一点。我的精神面貌也就此改观，狂笑到一半会猛然打住，提醒自己是一个有套人士；吃饭中时不时要在女厕所消失一会；舌头刺探到青菜已挂上牙套，又没有私密空间可以解决时，下半场我坚决闭嘴。

　　有次在某海岛吃蟹，托槽崩掉了。之后的行程，它都像活动晾衣架挂在钢丝绳上一样滑东滑西，直到回国才固定回去。我也从此害怕去南亚出差，每次一碰咖喱，就染出满口灿烂黄色荧光牙，去演唱会上助威，张开嘴就行了。不过戴牙套吃大号苹果很有乐趣，每咬下一口，牙齿上的钢丝都会刨一条苹果丝下来，比小刨刀还管用。

　　时间一长，牙齿适应了举重运动，舒适感就不再是个问题。我那位德国诊所里的女医生遇上了一位保持器依赖症患者。这位40多岁的鬼佬非常享受架着保持器入睡，已经好几个年头。最近保持器坏了，害得他夜夜难眠，请求医生赶紧补做。

　　自从看见牙套俱乐部成员抱怨一个法式长吻如何导致血流如注后，我就顺势编了一个杀人故事。很简单，深吻一个，钢丝掉进他嘴里，戳破了他的喉咙。但我想，不会真有人这么做。去论坛上转一圈就会知道，牙套妹们最向往和最感激的就是一个愿意和她们接吻的男人。

　　我遇上他的那一年，完全是敞着大板牙的，也常常以此证明美己不为悦人。最后我毅然决定戴着牙套出席自己的婚礼。那天晚上，几桌轮转，早已经有些飘飘然，却时刻提醒自己勿碰咖喱、勿毁形象。但猛一掉头，还是在壁镜中发现一张血盆大口，顿时清醒。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只得晃着葡萄酒大叫：谁帮我换些雪碧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