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宫”主人违规建五大工程 曾有望升任副市长

　　举报人李国福离奇死亡

　　核心提示：6月5日，阜阳市颍泉区委书记张治安被安徽省纪检部门停职审查。此前，张治安因政绩心理作崇，违规建设包括被称为“白宫”的阜阳市颍泉区政府办公大楼等5大工程，并因举报者李国福之死而进入纪检部门视线。

有专家认为，张治安的某些行为，正是日前发布的《国务院关于加强市县政府依法行政的决定》中要求整治的对象。

　　⊙《法制周报》记者邓益辉

　　6月5日，一度成为舆论焦点的阜阳市颍泉区委书记张治安，被进驻阜阳的安徽省纪检部门调查组带走问话。第二天，他被停职并接受审查，其工作由颍泉区长王玉峰代为主持。

　　此后，这名集“白宫书记”、“实干家”、“行贿者”、“霸道的执政者”等称号于一身的人物，消失在公众的视线里。

　　此前，张治安先后建设科技生态园、循环经济园、皖西北商贸城、工业园、“白宫”等五大工程，由于这些工程在当地产生很大影响，被称“官帽工程”，其中尤以“白宫”为甚。

　　直到6月24日，据安徽省纪委对外透露，张治安被停职审查有多个原因，除了与“白宫”举报人李国福死亡事件有关外，还涉及到颍泉区某学校建筑工程问题等。

　　有专家将张治安案与刚出台的《国务院关于加强市县政府依法行政的决定》进行了分析。一法学专家表示，张治安的行为明显违反了《决定》的要求，也是《决定》中要求重点查处的对象。

　　政绩心理作崇

　　张治安最初出现在公众面前，是因被人举报其建“白宫”之后。

　　2006年春天，日本人水谷准来到当地的杨庄小学考察，打算对这所学校进行国际援助。他看到这所被庄稼包围的小学，房顶和墙壁已经开裂，桌椅破旧。但是，当他乘车离开时，却看到了一栋豪华气派的欧式建筑，距杨庄小学十几公里，就是被当地人称作“白宫”的阜阳市颍泉区政府办公大楼。

　　而当初这座“白宫”的建立，是拆掉了另一所小学，在原小学的地基上矗立起来的。2001年，当高井小学的教学楼因为要为新办公楼腾出地皮被拆除后，孩子们只能在一栋上世纪60年代的校舍里上课。

　　“发达地区能搞，我们为什么不能搞？”阜阳“白宫”的建立，源于这位颍泉区一把手的一次心动。2001年，张治安到上海参加一次招商会，上海一家法院的建筑风格让曾经学过建筑设计专业的张治安很是欣赏。张当初的设想是：将办公大楼修成一座4星级酒店，既可以办公，又可以接待来宾。

　　据统计，颍泉区建这栋大楼花了1500多万元，装修花的钱至少也要1500万元。而据颍泉区政府公开的数字显示，2002年，全区财政收入仅6612万元，全区农民的人均收入仅1000余元。颍泉区相关领导承认，当时建设资金不足，还从安曙房地产公司“借”了650万元。

　　水谷准回国后，对阜阳之行写出的调查报告被登上了日本《产经新闻》，并引起了舆论的喧哗。2007年1月，央视《新闻调查》、《南方都市报》等媒体大规模报道并质疑“白宫”，颍泉区委书记张治安一时处于舆论的漩涡。

　　就在媒体质疑张治安的同时，一本制作精美的册子在阜阳散发，名叫《透视“白宫”——阜阳市颍泉区办公楼事件始末追踪》。这本册子以一名“学子”身份，列举了颍泉近十年的“历史巨变”，并逐项列举了颍泉区的五大工程，称“深思熟虑的颍泉区委主要领导，冒着巨大的压力和风险，果敢行动，奏响发展最强音，自2001年到2006年间成为建区以来增长最快时期”。

　　据了解，这本册子正是张治安授意区委宣传部制作，之后，又在阜阳市“两会”上散发。

　　此后，虽然张治安“白宫书记”的名号越来越响亮，媒体关于“白宫”的质疑越来越强烈，但张治安依然没有在这次媒体的讨伐中倒下。

　　违规兴建五大工程

　　在不少领导眼中，张治安是一个“实干家”。从《透视“白宫”——阜阳市颍泉区办公楼事件始末追踪》可以了解，建造“白宫”并非张治安最大的“手笔”。（法制周报新闻热线：0731-4802117）在其任期内，先后开建了科技生态园、“白宫”、循环经济园、皖西北商贸城、工业园等五大工程。

　　2007年3月，阜阳市换届选举，张治安的五大工程成为张在某些干部眼中的政绩和干实事的例证。

　　阜阳市政府一干部称，张到任后，兴建的皖西北商贸城、生态园，还有工业园和循环经济园“是个奇迹”。据阜阳市政法系统的一名官员透露，在当时的人大常委会上，有代表称赞张治安“敢想敢干，有魄力有胆识，眼光超前”。当时，张治安有望被提拔为阜阳市副市长。

　　但也有代表称，“这个人作风粗暴，大兴工程的背后诸多强制拆迁、征地引发群众上访”。最终，张治安官任原职，“此人可重用，但不能提拔”。

　　阜阳市委组织部官员称：“全市几乎所有的县区一把手都提拔了，都调任市人大、政协或各局一把手，但张治安是唯一一个原地不动的人。”

　　在李国福的举报信《数千农民在流泪，万亩良田被糟蹋》里，张治安的五大工程弊病显露无遗：无任何审批手续，强征万余亩耕地作为建设用地；拆除一所小学建成美国白宫式的新大楼；滥用土地，用耕地建别墅群；挪用资金建设高尔夫球场、跑马场和别墅区。

　　这种大规模建设在张治安心目中，是他应该做的“实事”，“想老百姓所想，急他们所急”。他的支持者也认为，皖西北商贸城是将颍泉区境内的几个批发市场集中到一起，但是要使它火起来，还要有配套建设，所以搞生态园建设，并将政府办公楼搬迁过来。“颍泉本来是阜阳地理位置最差的区，现在已经变成了阜阳招商引资环境最好的区域。”

　　但现实却是，张治安的五大工程肆无忌惮地占用了大量耕地，而强制拆迁更是许多居民的噩梦。

　　65岁的周棚村农民储士彬回忆起2003年8月3日开拆迁动员会的情形，“颍泉区的公、检、法全部出动，他（张治安）坐镇拆迁现场，进行强拆”，“要求7日晚6时前全村要拆迁完毕”。而补偿标准是什么？如何安置村民？没有人提。

　　结果是，当年汛期期间，长达一个半月的雨，让周棚村的群众无家可归，只能在建筑废墟上搭建帐篷，“男女老少都挤在一起，人畜混在一起，好多人都病了”。

　　批评者说，如果说市场的建设可以拉动地方经济建设，“生态园”建设就是插花戴帽，可急可缓，可有可无的事情。而政府的豪华办公楼则纯粹是败家子工程，官帽工程，养眼工程，享受工程。

　　庞大的官员家族

　　据阜阳当地一名官员透露，张治安未能升迁与其曾有的“行贿者”身份不无相关。在当时人大常委会上，还有代表提出，曾因牵出行贿者最多而闻名的阜阳原市委秘书长张华琪受贿案，张治安也牵涉其中。当时，任谢桥镇党委书记的张治安行贿10万元，行贿的目的是希望职务得到提升。很快，他被提名为副县长。

　　但实际上，张治安10万元的行贿金额，最终被法院认定为张华琪索贿。对于此，张华琪在法庭上语出惊人：“请你们问问我的前任，也可以问问我的后任，在颍上，有哪一任县委书记敢向张家‘索贿’？”

　　张华琪的话并非没有根据，张家人在阜阳的“能干”是早已出了名的。阜阳仅有的3个国家4A级风景区，全部出自张家人的“大手笔”：颍上县小张庄风景区、八里河南湖公园以及颍泉区生态园。

　　小张庄风景区是张治安的父亲张家顺（原颍上县县委副书记）一手规划建起来的，而张家顺的弟弟张家旺与其儿子张志勇，在担任八里河镇党委书记期间，建起了八里河南湖公园；2001年，张治安上任颍泉区委书记后，效仿父辈，建起了气势恢宏、占地千余亩的生态园；张治安的堂弟张志刚，则在任颍上县汤店镇党委书记时，兴建了占地600余亩的迪沟生态旅游景区。

　　有讽刺意味的是，在张华琪案中，张家人也“不甘落后”，有 4人参与了行贿。张治安的堂弟张志勇、张志刚，张的妹夫姜辉（先后任南照镇镇长、书记和颍上县副县长）均向张华琪行贿。

　　张华琪案发之后，张治安先后调任颖泉区长和区委书记，张志勇现任颖上县县委办主任，张志刚任颖上县慎城镇党委书记兼县城建局局长，姜辉任临泉县副县长。（法制周报新闻热线：0731-4802117）其中，前三人被认为获得了更重要职位。

　　“张家的势力达到鼎盛时期，在颍上县担任副县级干部多达10人，而且都在要害部门。”一位阜阳市委干部说。而据阜阳当地知情人介绍，张家人在各级政府里任职的官员不下于几十人。

　　“霸道的执政者”

　　李国福的女婿靳峰向《法制周报》记者描述对张治安的印象时，只使用了两个字——霸道。“作风武断，不按套路出牌，一把手风格严重”，这句众人对已被处极刑的原阜阳市委书记王怀忠的评语，也被许多当地干部用到了张治安身上。

　　对此，张治安自己解释为：“特殊环境下必须要有特殊的举措，否则没法开展工作。”

　　但是，一名曾与张治安共事多年的老干部看来，常人眼里的“霸道”成为张工作的魄力：张治安做事不怕得罪人，敢用公检法。

　　张治安敢用公检法的行为，在对待举报人李国福的事件里得到了充分展示。

　　2002年3月，李国福出任阜阳市泉北贸易区经贸发展局局长兼阜阳安曙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董事长、总经理、皖西北商贸城开发指挥部成员。在建设皖西北商贸城工程中，李国福和张治安的矛盾已经公开化，这几乎成了颍泉区委、区政府公开的秘密。

　　李国福是张治安父亲张家顺的老部下。据靳峰回忆，两家人关系向来很好，逢年过节还常常互赠礼物。而此时，张治安似乎并未顾及到李国福情面。2006年12月6日，颍泉区政府决定，李国福不再担任泉北贸易区经贸发展局局长。

　　此后，退居二线的李国福多次上京举报张治安违法占用耕地、修建豪华办公楼“白宫”，才有了轰动一时的举报信《数千农民在流泪，万亩良田被糟蹋》。与此同时，张治安也开始部署检察院和纪委收集李国福的材料。

　　2007年8月26日，李国福和妻子袁爱平以及女婿张俊豪三人在去阜阳途中，被颍泉区反贪局扣押。“检察院的人说李国福犯了贪污罪，而我和张俊豪送他外逃，是窝藏罪还有销毁证据罪，没有出示任何文件，就拘留了我们。”袁爱平说。之后，李国福及其亲属均遭到了颍泉区公、检、法系统的调查。

　　2008年3月13日凌晨，距离李国福被关押有197天，举报人李国福在安徽省第一监狱医院上吊死亡。曾按照区委书记张治安部署调查李国福的颍泉区检察机关出具调查报告：李属自缢身亡。巧合的是，此前李国福的辩护律师被获准于当日上午和李见面。李国福死后，张俊豪被颖泉区法院以贪污罪、窝藏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

　　“白宫”举报人李国福离奇死亡，将张治安抛向了舆论的风口浪尖。此时，该事件得到了安徽省有关方面的重视，有关部门立即派人赴当地调查。在张治安被停职前，颍泉区人民检察院检察长汪诚、反贪局局长郑涛也被停职审查。

　　李国福的代理律师吴革认为，张治安的问题与李国福死亡案有着密切联系。假如李国福是自杀，应公布李自杀的具体过程，而监狱管理方将涉嫌渎职行为，检察机关应立案侦查；如果李是他杀，则公安机关必须查清真相。

　　“张治安被停职审查，最核心的便是李国福死亡事件，只有首先将李国福死亡事件的真相调查清楚，才能促使张治安案的进一步深挖。”吴革说。

　　重大决策

　　须经合法性审查

　　厦门大学法学院副教授周刚志认为，张治安之所以能够大兴五大工程，是因为地方人大预算监督不够细致，过于笼统。只有强化地方人大预算监督，在预算公开的前提条件下，允许人大代表对预算进行辩论和质疑，而举办听证会是最有效的形式。

　　就在张治安被停职审查后，6月19日，国务院发布了《国务院关于加强市县政府依法行政的决定》，《决定》明确要求市县两级政府推行重大行政决策听证制度，重大行政决策必须进行合法性审查。

　　有专家将张治安案与《决定》进行了比照分析。“建立重大行政决策的合法性审查制度。市县政府及其部门作出重大行政决策前要交由法制机构或者组织有关专家进行合法性审查，未经合法性审查或者经审查不合法的，不得作出决策。”一法学专家这样向记者表示，《决定》第三章第九条中首次明确了“合法性审查制度”。根据此规定，张治安的行为明显违反了某些条款，也是该《决定》中要求重点查处的对象。现在，不少地方，特别是市县一级的一些行政部门，一些重大行政决策都是一个人说了算，尤以工程项目建设为甚，根本谈不上什么进行听证或征求意见，官员们想建什么就建什么，这种行为是某些官员办事唯上不唯下、唯我独尊的作风所致。

　　周刚志还认为，张治安任颍泉区委书记时的所作所为，清楚地反映了司法机关地方化的弊端。而克服司法机关地方化是我国司法建设的趋势，法院、检察院等司法机关应独立于地方行政。在目前中央财政比较富裕的条件下，“如果将地方司法机关和审判系统改为纵向管理，举报人李国福死在狱中的情形不会再发生。”

　　（部分内容参考了《中国青年报》、《新京报》的相关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