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的李白

　　传说中的李白，不是文学史上的李白，也不是妖魔化的李白，比如什么古惑仔之类。传说中的李白，介于正史与野史之间，有太多的故事，太多的寄寓。

　　李白的家世至今仍是个谜，李白自称“家本陇西人，先为汉边将”。这就是说，他是西汉李广的后代，也有人进一步推断李白是李陵一枝的后裔，但李陵败降匈奴，李白为先祖讳，从未承认自己是李陵的血脉。李白的族叔李阳冰说李白是十六国时西凉太祖李暠的九世孙，而李暠又是唐玄宗的族祖，那么李白当属皇室宗亲无疑。远祖李广，近祖李暠，这样的出身和血统，对常以张良、诸葛亮自诩的李白来说，是大展胸中抱负的有利条件，但李白对此讳莫若深，从未将这一段公案付诸文字，死后才由别人公之于世，由此便生出许多疑问。

　　于是，有学者推测，李白先人曾遭贬谪，盖因“玄武门之变”，即李白的曾祖是太子建成或齐王元吉某个幸免于难的儿子，隐姓埋名流亡西域，到了李白的父亲李客这一代，才潜回蜀地安身。而李客的情况也是扑朔迷离，李客并非本名，乃客居于此，才被称为李客。可见其祖上获罪之大，牵累之深。李客深居简出，行藏颇类侠客，李白说自己“十五好剑术”，就是跟李客学剑，李白的诗句有“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大致也与李客有关，李白的侠气，显然受父辈的熏陶。

　　有侠气的人，未必都是江湖侠客，侠气是一种内在的人格力量，虽说这侠气看不见摸不着，却可以通过人的行为方式反映出来。古往今来，凡侠义之士，其人格大都独立不羁，这本身就有诗的情调和意境，千古文人侠客梦，中国古代诗人多青睐侠客，想必侠客的英风猛气对文弱书生非常有冲击力，驾驭诗文的才子们抑或从中领悟到作为人的差距，李白对此曾感慨万千：“儒生不及游侠人，白首下帏复何益。”李白是中国诗歌史上最具侠气的诗人，侠气是李白骨子里的东西，他的诗作中经常出现古代侠士的名字。

　　剑是侠客的标志性武器，李白诗中多有剑的描写，如“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金羁络骏马，锦带横龙泉”；“起舞拂长剑，四座皆扬眉”；“抚剑夜吟啸，雄心日千里”；“白刃耀素雪，苍天感精诚”等等。有人做过统计，在李白留下的996首诗中，就有126处写到了剑。这是一个比例极高的数字，这个数字至少说明，李白对剑非常偏爱。唐代诗人崔宗之说他“袖有匕首剑”。“匕首剑”想是短剑一类，专诸刺王僚，荆轲刺秦王，用的都是精制的“匕首剑”，李白袖中暗藏“匕首剑”，恐怕不仅仅是追求时尚。在现实中，剑是行侠的利器；在诗歌里，剑是侠义的符号。仗剑行侠，快意恩仇，在这一点上，李白恰与“以武犯禁”的侠客不谋而合。

　　有人考据李白有过任侠的经历，说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每每救人于困厄之中。李白游并州时，专好与边塞士卒为伍，有个偏将触犯刑法按律当斩，李白见此人谈吐不凡，便想方设法将其救下，而这个当时默默无闻的偏将，就是后来荡平安史之乱的赫赫名将郭子仪。

　　李白在唐玄宗的朝廷中做过翰林供奉，由江湖布衣一下子变成禁中学士，在普通人看来这是平步青云，但李白并未受宠若惊，依然我行我素，他的诗里有这样的记载：“揶揄九重万乘主，谑浪赤墀青琐贤”。由此可见，身居庙堂之高的李白，始终保持着一种“王侯皆是平交人”的傲岸姿态。

　　传说中的李白，最著名的段子是“醉草答番书”：时有番邦使者向大唐递交国书，以探虚实，因用番文所写，满朝大臣均不能识。唐玄宗急令速召李白。李白被搀到朝堂时酒尚未醒，处于半醉状态的李白，居然将番书译诵如流，玄宗大喜，即令李白用番文草诏答书。李白平素恨高力士、杨国忠扰乱朝纲，便借机向玄宗提出要求，说靴子碍事，请高力士脱靴，杨国忠捧砚（亦有杨贵妃捧砚之说）。玄宗认可，于是，在番邦使者面前，出现了一幕高力士脱靴、杨国忠捧砚、李白“醉草答番书”的奇特场面。那使者见大唐有如此人物，便匆匆回去复命，从此番邦不敢来犯。

　　这段未见于正史的轶事，使李白的形象愈加理想化——集才华、胆魄、智慧、侠气于一身的李白，已成为古代知识分子梦寐以求的境界。唐时便有人称李白之所以不能屈身事权贵，“以腰间有傲骨”之故；杜甫曾赞叹他“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的自由天性；苏轼亦仰慕他“戏万乘若僚友，视俦列如草芥”的人格力量；清代诗论家叶燮则称：“历观千古诗人，有大名者，舍白之外，孰能有是气者乎？”

　　或许是这个缘故，便很喜欢传说中的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