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6月初的一个晚上,年仅20岁台湾基隆女子陈玉珠,在产后的第三天,携两个幼子,跟六个兄弟姐妹不辞而别,躲在“民众轮”的舢板下,穿越探照灯密扫、水雷遍布的台湾海峡,抵达上海。而掌舵那条“民众轮”的船长正是她的大陆丈夫。然而,“当时,我哪会想到,这一别,就是35年?”昨日,家住广州市海珠区沙园七街的陈姨回忆起别家后近60年的悲欢离合,百感交集。
邂逅:
大陆船长对17岁
基隆女孩一见钟情 今年78岁的陈玉珠,鹤发童颜,眉眼间仍可以看出年轻时面容的姣好。
说到她年轻时候的美丽,她笑说:“他们都说我那时像电影演员王丹凤。”
61年前,正是这种美丽,让与她在大街上邂逅、来自大陆的年轻船长怦然心动,一见钟情。那是1947年的初夏,陈玉珠17岁。因为父亲病故三个星期,她跟二姐到集市上买拜祭物品,就在那条人流熙攘的街上,一个年轻的船长迎面走来。他是台湾光复之后进入台湾的“民众轮”上的湖北籍船长。
那天的陈玉珠,一袭素衣,一双木屐,一对辫子。就在他们擦肩而过间,年轻的船长爱上了这个女孩。他四处打听这个让他心动的女孩。终于,他从一个卖香烟的大娘那里知道了女孩的家庭住址和家庭情况。
巧的是,陈玉珠的哥哥在基隆船厂当轮机长,而“民众轮”当时经常与他们进行一些业务往来。船长采取“曲线救国”,很快就跟陈玉珠的哥哥成了好朋友,他经常获邀到陈家喝茶、弹钢琴或打球,也因此有了跟陈玉珠交往的机会。可是,船长不懂台语,陈玉珠不懂国语,两人只好用有限的日语进行简单的交流。语言的障碍并没有影响他们的爱情。就在这一年,他们结为夫妻,成为当时的一段佳话。
离家:
卖掉房产携带幼子
从香港辗转回大陆 婚后的日子快乐甜蜜。因为船长可以带亲属上船,陈玉珠就跟随丈夫乘坐“民众轮”来回于沪台两地,有时候还到香港、青岛和大连。“1950年6月初的一天,我先生告诉我,"民众轮"要到韩国釜山修理3个月,要我把房子卖了跟他一起去。”在陈玉珠的记忆里,这一天是改变她一生命运的一天。
“可是,我说,去釜山修船,而且只去3个月,为什么要卖掉房子?”"在陈玉珠的再三追问下,丈夫终于告诉她,他要带船起义,把船开回大陆去。
“我开始当然不同意,我不想卖掉房子,离开家人。”陈玉珠,她父母早逝,家里有兄弟姐妹七人,她排行第五。兄弟姐妹之间感情很好。可是,丈夫心意已决。陈玉珠犹豫再三,“毕竟已经嫁给他了,又有了孩子,而且还有一个孩子临盆在即。”就这样,陈玉珠做出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选择。
她悄悄卖掉了房子,即使对至亲的兄弟姐妹也守口如瓶。“我不能说半个字呀。我只是在临走的前一天告诉大姐,我要去香港玩,几天后回来。”
第二天,有孕在身的陈玉珠带着两岁的儿子,登上了丈夫的“民众轮”来到了香港。由于“民众轮”所属的民生公司旗下的“怀远轮”轮和“宁远轮”已经先后于当年6月7日和6月9日离开香港,以运货去南朝鲜仁川港为名,通过国民党海军封锁的台湾海峡,分别于6月12日和6月15日回到了上海,当时停靠在香港的“民众轮”理所当然地成了国民党监视的首要目标。
“正在香港停留期间,我的第二个儿子出生了。”当时陈玉珠是剖腹产,按理至少要休息一星期以上。可是,没有时间了。在她生产后的第三天,“线还没拆”,他们就必须起航了。大家用一张藤椅直接从救护车把陈玉珠抬上了船。
“当时,我们对外报关是说,轮船将于中午离港开往南朝鲜。但故意拖延,一直到夜晚才在监视放松的情况下出航。”陈玉珠回忆,“本来,为了安全起见,我先生是准备绕道太平洋,然后再去上海的。”可是,当时,刚刚生产完的陈玉珠身体虚弱。船长决定直闯台湾海峡回沪。
“那天天气很差,海上有雾,可见度很低。可我先生正是利用了这样的天气做掩护。我们一家四口和一百多个船员就在这样一个夜晚出发了。”陈玉珠回忆,“当船经过基隆港时,突然很多探照灯向我们扫射过来。我们全都吓坏了,全部躲在船的另一侧的舢板下面发抖。”
幸好,船长的机智化险为夷。途中,又遭遇了英国驱逐舰用旗语示意停驶受检和水雷遍布的封锁区……经过五天四夜,险象环生的航行终于结束,“民众轮”平安抵达上海。
思乡:
语言不通不善家务
天天晚上以泪洗面 回忆起那次惊心动魄的航行,陈玉珠现在仍心有余悸。
“我后来才知道,台湾的家人见我很久不回去,就四处找我。香港各个地方都找遍了。”陈玉珠说,直到现在,她在台湾的户口本上还留着“全家失踪”的字样。
陈玉珠随丈夫来到上海后,生活还算安逸。“我先生工资比较高,房子也比较好。”她说,“但是,我每天都想在台湾的亲人。”
陈玉珠在台湾的家是个大家庭,兄弟姐妹多,她从来不必操持家务,也不必为生计担心。可是,来到上海后,一切都得靠她自己。
“我不会洗衣、煮饭,也不会掏煤炉,孩子经常生病,我又不懂上海话和普通话,医院在哪我也不知道。”陈玉珠,虽然丈夫专门到湖北、四川买来木炭给她烧,海运局也专门派了医生和护士上门来给孩子看病,“但先生不在家时,我得一个人照顾孩子,没人帮忙,没人换班……而我在台湾,兄弟姐妹那么多。”
每到晚上,陈玉珠便以泪洗面。想念在台湾的亲人,甚至开始后悔当初的决定。“最主要的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台湾,再见到亲人。”
可是,日子还得过。陈玉珠慢慢变得坚强。1954年,丈夫从上海海运局调到了广州海运局,已经会说上海话的陈玉珠又一次举家迁移。不过,这时的她已经习惯了在大陆的生活。思乡之心也不及刚来时迫切。
重逢:
在香港与姐妹相见
被嫌“土”拉着去烫发 在大陆生活了几十年,陈玉珠以为此生已经很难再见到亲人。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开始,她开始积极参加对台宣传工作,她还协助电台做对台节目。陈玉珠说,“我后来才知道,家里的亲人最终还是从电台得知我的消息的。”
“1980年2月28日,我参加了一个台湾同胞和在台人员亲友座谈会。”陈玉珠说,她之所以清楚地记得这个日子,是因为正是从那次座谈会上,她知道可以跟台湾亲人联系了。她立刻托在香港的朋友按她记忆中的基隆住址寄了一封信。出人意料地,她很快收到了哥哥从那位香港朋友转来的回信。
经过多次申请,1985年,陈玉珠终于被批准到香港探亲。“当时,单位批了我300元港币。我拿着钱到了香港,就给大姐打电话。”孰料,那一个电话,就花掉了200多元。“最后,我告诉大姐,我在香港,带来的钱快用完了,要她赶快给我送钱来。”很快,大姐当船员的儿子把钱送了过来。台湾的二姐和妹妹得知消息,也从台湾飞到香港。
分别35年后,三姐妹终于在机场见面,悲喜交集,抱头痛哭。当时姐妹相见的情景,陈玉珠至今仍记忆犹新。为了与姐妹见面,她那天穿上了自己最好看的衣服:白色的确凉上衣,黑色卡其布西裤,脚下一双红猫牌绒布鞋。
姐妹述说完别后的情况后,“二姐和妹妹都拉着我去理发店烫头发。在她们眼里,我实在是太土了。”
此后,陈玉珠和兄弟姐妹就经常在香港见面了。1992年,陈玉珠还第一次回到了台湾。
现在,满口广州话的陈玉珠,已经子孙满堂,大儿子和她一起住在广州,二儿子虽远在美国,但经常会回来探望母亲。她已经习惯了广州的生活,“本来我是可以回台湾定居的,但我在大陆生活的时间已经远远超过在台湾了。要我离开,我已经不舍得了。”
对于两岸直航,陈玉珠拍手叫好:“你想想,现在不用去香港,直接从白云机场就可以飞台湾了,多好!”
陈玉珠:
台湾基隆人,1950年6月,年仅20岁她携两个幼子,跟六个兄弟姐妹不辞而别,躲在舢板下,穿越探照灯密扫、水雷遍布的台湾海峡,追随船长丈夫抵达上海。
如今78岁的她,家住广州市海珠区沙园七街,已经子孙满堂。陈玉珠老人说:“本来我是可以回台湾定居的,但我在大陆生活的时间已经远远超过在台湾了。要我离开,我已经不舍得了。”
台湾女生广州读书结婚
每年两次带女儿回娘家 “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我们回台湾已经比较容易,只要办齐证件,随时都可以从香港或澳门中转回家。”出生在台湾台北县的王淑如,暨南大学91级国际经济学生,是最早来大陆读大学的台湾学生之一。毕业后,不仅留在了广州,而且还跟暨南大学的年轻教授刘绍瑾组建了家庭。
如今,王淑如12岁的女儿已经小学毕业,先生已成博导,自己的口音也“已经被同化”,早没有了“台湾腔”,但王淑如还是恋家的人,每年都会带着女儿回台湾。“女儿每年都跟我回两次台湾,相反,她湖北的爷爷家,她至今只去过一次。事实上回台湾好像比回湖北老家更容易。”
一则新闻决定报考暨南大学 王淑如的父亲是山东人,所以,早在1989年,她就跟父亲回了山东青岛探亲。1990年4月的一天,当地报纸上一则新闻跃入了王淑如的眼帘:台湾人可以参加华美大学和暨南大学的考试。
已经从商职毕业并在一家公司做会计的王淑如立刻心动了。“那时,正是台湾经济最好的时候,股票涨到了12000,我也赚了不少钱。可是,王淑如还是想继续深造。在她看来,做股票毕竟不是一种事业。“去欧美,在语言上有障碍,去大陆,起码语言上是相通的。”
于是,她决定参加大陆大学的考试。“当时,厦门还没实现小三通,回家很不方便。而广州,取道香港回家,非常方便。”当月,王淑如就来到了广州,参加了暨南大学的入学考试。“其实题目也不是很难,”王淑如说,但可能因为考试的重点跟台湾的教学侧重点不同,她那年没有如愿考入本科班,但是进了预科班。1991年,她正式入读暨南大学国际经济系。那年,他们班上就有五个台湾学生。
和“新客家人”一样回家很方便 在开满紫荆花的暨南园,王淑如认识了中文系的年轻教授刘绍瑾。毕业后,两人结婚,之后,女儿也出生了。
无论是念书,还是婚后,王淑如每个假期都会回家。最初时,手续要相对麻烦。“那时候,我们要持台胞证回家。而台胞证是每次一签,三个月内有效,考虑到我们是学生,可以延长到半年。”王淑如说,那时办台胞证要去香港中旅办,每次都很不方便。“不过,后来慢慢地,台胞证可以一年一签了,现在都有五年一签了。”所以,家在台湾的王淑如回家,跟其他来广州的“新客家人”已经没有太大的区别。
也许正是如此,王淑如尽管远在海峡这边,但跟海峡对岸的家,几乎没有距离。“因为每年寒暑假都回去,家里有什么事,随时都可以回去。”因为老是“回去”,她对台北新晋的小吃名店都能如数家珍。她老道地告诉记者:“其实,最好吃的凤梨酥在木栅动物园附近的"麦园",它那儿的凤梨酥才最新鲜,卖的都是当天的。我每次回去都会买。”
王淑如:
台湾台北县人,暨南大学91级国际经济学生,是最早来大陆读大学的台湾学生之一。毕业后,不仅留在了广州,而且还跟暨南大学的年轻教授刘绍瑾组建了家庭。
王淑如说:“女儿每年都跟我回两次台湾,相反,她湖北的爷爷家,她至今只去过一次。事实上回台湾好像比回湖北老家更容易。”
台湾老兵被骗来大陆“剿匪”52年后踏上回乡路祭拜父兄
1946年12月25日,是79岁的徐进星老人铭刻于心的日子。那一天,刚满17岁的他,跟着国民党的军队,在台湾基隆港登上了北上的船。此后,直至他两鬓斑白,辞去了全国台联副会长、广东省台联会长等公职,他才再次踏上回乡旅程。52年的别离,故里早已物是人非。对他而言,周末包机和大陆游客游台湾,不仅仅是航程上的缩短,还是心的距离的缩短。
(责任编辑:梅智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