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亲历
本报记者 台建林
景开秀拿着寻找女儿的寻人启事，向民警求援。台建林摄
7月3日上午，记者又给景开秀打了电话。
电话那头，景开秀说，她至今还没有放弃寻找，她盼望奇迹的出现。
景开秀是四川阿坝人，地震袭来时，她的6岁的女儿王玲玲正在北川县走亲戚，从那时起杳无音信。
10几天前，记者赴四川地震灾区采访，曾跟随景开秀一起寻找过她的女儿，景开秀的执著深深地打动了记者……
将痛楚深埋心底 有一度，景开秀打开电视，只为看看国家发布的一组数据。
失踪、遇难的数据在不断变化。
她告诉记者，失踪人数总的趋势是减少，这意味着两种结果：或是一位失踪者在经历了亲人失散之后，终于被找到了；或者恰恰相反，又有一个人被确认在地震中遇难！
数字的变化背后，隐藏着的是生生死死，悲欢离合。
但是，王玲玲与这几组数据均无关系———她的妈妈景开秀既未报告她的遇难，也未报告她失踪。景开秀将这份痛楚深深地埋在了自己的心底。
从5月12日起，景开秀就坚信：女儿还活着，女儿还藏在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女儿还在焦灼地等着妈妈去找她。
这一个多月里，景开秀曾经去过北川县城，在废墟和遇难者尸体中寻找，曾经奔走于绵阳市的各个医疗点和安置点，四处张贴寻人启事，也曾经在网上找寻信息。
她在网上查到，一个叫王玲玲的6岁女孩曾经在5月13日在绵阳第八医院治过伤，但伤愈出院以后的去向不明，可能去了安置点。
在绵阳市九洲体育馆安置点，景开秀得到一个极其重要的消息：5月13日，有一个小孩被一帮学生带到安置点，孩子当时特别困倦，也特别瘦弱。工作人员担心孩子可能生病了。有志愿者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孩子非常地惊恐，什么都不说。很久，才说她爸爸叫王明。
王玲玲的父亲就叫王明！听到这个消息，景开秀的心狂跳起来。
景开秀急忙找到安置点时，工作人员告诉她说，小女孩后来被《绵阳晚报》的一位女记者收留了。景开秀立刻赶到绵阳晚报社，找到小女孩时，记者看到景开秀脸上掠过失望的神情。她带着哭腔低声说：“这不是我的女儿……”
6岁的王玲玲究竟是与亲人失散了？还是不幸遇难？至今是个谜。痛苦、希望、再痛苦———这是景秀开寻女路上宿命般的心路历程。
景开秀告诉记者，她在心中不止一次地设想过，失踪者里，究竟有多少人能够重新见到自己的亲人，又有多少人成了亲人永远的牵挂呢？自己的女儿会归到哪一类？
等待最终答案的过程，撕心裂肺又遥遥无期。
决不妥协的寻女路 6月10日，在北川县擂鼓镇的一顶抗震帐篷里，景开秀看见北川县的工作人员正在汇总各个乡镇报上来的死亡以及失踪人口统计数据。
北川县的失踪与死亡人口统计工作，在地震发生后的第二天傍晚已经开始。5月19日，北川县与所有乡镇和大部分行政村恢复了联系。县统计局直接联系各行政村，将每个村的死亡和失踪人口数据从村汇总到乡镇，再由乡镇汇总到县里。
擂鼓镇盖头村党支部书记李正军对景开秀说，村里在地震中死了9个人。地震过后第三天，他们就把全村的死亡人员、伤员全部统计出来，而每一个人的情况都经过了认真的核实。
由村、乡、县层层把关，层层核实，大地震死亡与失踪人口最多的北川县就是用这样的方法对人口进行了统计。
让景开秀感到的绝望是，如此程序严密的统计工作，依然没能找到她的女儿。
从擂鼓镇上的一个农经干部那里，景开秀了解到了一个更加令她窒息的情况：老城区死亡和失踪的人员应该在八成以上。
为了让景开秀少走弯路，绵阳市中级人民法院的工作人员特意请来一位律师，免费帮助她。
这位律师告诉景开秀，按照法律，确认失踪和死亡在时效和证据方面都有严格的规定：认定一个人死亡，需要有遗体、医院的医学证明等等实物证据；认定一个人失踪，需要此人下落不明两年之后，才能由法院认定其失踪；而认定一个失踪者已经死亡，应该由法院在确认失踪四年以后才能作出通告。但此次地震造成近七万人口遇难。人数巨大，死亡和失踪认定无法按照原有复杂的程序进行。目前，认定某人死亡，只需要有证人证明其在地震中遇难即可，即使无法找到其遗体。而关于失踪的认定，目前只要亲属提出申请就可以做失踪登记，无需两年的等待。另外，关于判定一位失踪者已经死亡的依据，也无需经历四年的等待，只需要三个月的时间。
在景开秀的内心却希望程序越复杂越好，似乎时间拖得越久，找到女儿的希望就越大。
地震中的死亡和失踪统计工作如今依然在继续；景开秀依然固执地奔走在寻女路上。眼泪流干的她既不相信冥冥之中的命运，也绝不屈从这场巨大的灾难。
记者手记 景开秀至今既未申报女儿王玲玲的遇难，也未申报她失踪。
情同此心。一些久久没有亲人下落的受灾家庭，也不希望把自己的亲人从失踪名单划到死亡名单上。
采访景开秀的那一天，我感动于她的执著，因为那源于强烈的母爱。
可是，我的心底隐隐有一份不安。
后来到四川省高级人民法院，研究室主任陈明周一席话点破了我的不安：“利害关系人应该把下落不明的人在法律上做一个结论。如果长期下落不明，他所形成的人身关系、财产关系都是长期处于悬而未决的状态。如果通过法律程序把这些下落不明的人宣告死亡，他所依附的财产关系、人身关系，都会明确。比如说身份关系、婚姻关系，配偶可以再婚，他的相关人员可以产生财产上的继承。在这次地震灾害中间死亡人数这么多，这些法律关系，这些下落不明的人的这些法律上的结论，都需要尽快地把它能够明确，以便于灾后重建整个秩序。”
《变形金刚2》送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