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北川的开禁日

　　川之痛，国之殇。

　　因大地震封城一月有余的北川县城，6月20日迎来第一个开禁日。

　　这座在人们记忆中去了就舍不得离开的山城，瞬间因吞噬了太多太多的生命，让无数牵挂它的人，一大早就往这里涌。为此，通往北川的唯一公路被堵得水泄不通，急匆匆的人们只能弃车徒步往里走。

　　死里逃生的北川居民，大都被安置在离县城不远的地方，他们最先得知了开禁的消息。头天晚上，地震发生后再没回过家的居民们，带着扁担、绳索，或开着摩托和手扶拖拉机，陆续开往县城。他们打着手电或车灯，在成片的废墟上，寻找着各自的家。

　　在重重的预制板下，在厚厚的瓦砾中，他们把沙发、床垫、被子等生活物品一件件掏了出来，拍去上面的灰土，捆绑好往外背；没有砸坏的电视机、电冰箱、洗衣机，他们找来硬纸片小心翼翼地包好，绑在摩托车上往外驮。女人们守着，男人们光着膀子一趟趟往外运。一时间，沉寂了多日的北川县城成了一个偌大的人工搬运场。一位中年男子，把房子凿开一个洞钻进去，在黑暗中摸索着，终于把自己心爱的麻将连同兜子一起拽了出来。他说：“日子要过，这个东西可不能丢喽！”一位老太太费了好大力气，才从自家压垮的木柜里扯出两床棉絮。她把棉絮拍了拍扛在肩上，边走边嘀咕：“我和老伴还指望它过冬呢！”这就是大灾面前的四川人民，他们用意想不到的坚强和朴实笑对生活，笑对苦难。

　　中午时分，正在自家废墟上翻找物品的肖长海，老远看见原商业街华兴超市的废墟上还冒着青烟，赶紧跑了过去。他判断，超市下有吃有喝，可能还有人活着。他边打手机报警，边呼喊周围的人快来救援。一时间，附近搬家的居民们都围了过来，大家用手中仅有的工具，顺着冒烟的地方使劲往下挖。此时，专业救援队来了，沈阳军区临时驻北川野战医院的救护车也到了。遗憾的是，经过7个多小时的探测，废墟下没有发现生命迹象。专家宣布救援结束，居民们只好极不情愿地散去。

　　这一天，北川县城四面山脊上全是人。有的站着，有的蹲着，还有的坐在草丛中用望远镜一点点扫视着这座东倒西歪的废城，他们似乎想透过一片片废墟寻找到什么。一对从成都市赶来的夫妇各自点燃一把香，站在最高处，面对远方倒塌的楼群，一遍遍地哭喊：“齐儿，爸爸妈妈看你来了，你听见了吗？”声音令人心碎。齐儿是这对夫妇儿子的小名。他们的儿子大学毕业后被分在北川县税务局工作，地震让他从此再没了音信。在另一座山头上，矗立起两个很大的花圈，花圈上的挽联在风中摇曳，上面的字清晰可见：“妈妈，女儿好想您！爸爸，我们永远爱您！”一对孪生姐妹守候在花圈两侧，泪流满面。她们的父母是在外出旅游时，双双遇难在北川的。山顶上的草丛中，一位叫何季的中学生面对县城，始终默默地跪在那里，没有眼泪，也看不出悲伤。他说他的家在绵阳，地震发生时，他的父母和哥哥正在北川承包装修工程，父母遇难，哥哥被埋4天后救出，如今转到外地治疗。他听说北川今天开禁，只想来看看，顺便把政府给他的抚恤金领了。老师怕他一人出意外，派了3个同学陪着他。“我的眼泪早就流干了，只能面对现实往前看，还得好好活着。”说这话时，他的脸上显得异常平静。

　　进入北川县城的拐弯处，有七八个男女孩子格外引人注意。他们背对县城，面向通往北川的大路，每人手里都举着一个硬纸牌子，上面写着“感谢亲人解放军！”“是你们救了我们！”“叔叔辛苦了！”见到穿迷彩服的军人他们就鞠躬。他们都是北川县城的孤儿，只是想在这个特殊的开禁日子里，以这种特殊的方式，感谢他们心中的恩人。

　　离北川县城两公里处，依然设有一个检查站，凡是从北川出来的人，都要在这里接受消毒检查——水不能带出来，必须倒在旁边一个专门消毒的池子里；家禽也不让带出来，尤其是鸡鸭狗一律收起来统一饲养。据检查站的执勤者讲，尽管北川目前还没发现疫情，但不能掉以轻心，里面的污水和活着的家禽依然是防范重点。政府之所以临时开禁北川县城，主要考虑到这里的居民需要把那些他们用惯了的生活用品搬出来，需要再看一眼自己的家园和祭奠自己的亲人。

　　6月26日，北川县城开禁一周后，再度关闭。它除了留在人们心中残垣断壁的轮廓外，更深刻的还是震前的美丽和娇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