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并未滑向金融危机 离97年式金融危机尚远

　　《瞭望东方周刊》特约撰稿阮春正/北京报道

　　越南并未滑向“金融危机”

　　各级政府带头遏抑通胀，取消了超过80亿元人民币的多项政府工程

　　7月7日，越南财政部公布了最新CPI数据，6月份越南消费者价格指数升至26.8%，比刚刚刷新13年来通胀率纪录的5月份25.2%的CPI增幅更高，再次打破纪录。

　　另一个不太好的消息是，越南国家统计局7月初发布的初步数据显示，越南6月份贸易逆差扩大至13亿美元，高于去年同期的7.71亿美元。

　　表面看来，通货膨胀和贸易逆差都在继续扩大，越南经济似乎有从通货膨胀、本币贬值向金融危机发展的趋势。但实际上，这两个数据的背后，都有一些特殊原因，并不足以体现当前越南经济的走势。

　　首先，越南政府关于生活必需品的临时限价令，将于7月1日失效。居民赶在6月份抢购生活必需品，完全可以理解。4月初，越南政府要求各相关企业未来两个月中保证汽油、电、煤炭、自来水、公共汽车票、火车票、飞机票、煤气、钢铁、学费及医疗费用等10类生活必需商品和服务不涨价，这个限价规定在6月底结束，无疑会刺激CPI指数发生短期波动。

　　而贸易逆差扩大，并非因为出口萎缩，而是因为人们出于保值考虑，大举购进黄金，导致越南黄金进口剧增。目前越南政府已经暂停黄金进口，可以预期，贸易逆差将不会继续扩大。

　　除了这两个数据，其他一些基本经济数据都显示，越南宏观经济运行总体形势并未出现方向性逆转。

　　在汇率政策方面，越南央行从6月27日开始再次放宽了越南盾对美元汇率的浮动范围，允许越南盾对美元的汇率日涨跌幅从1%放宽到2%；越南央行还表示，将给予各商业银行更大的自由确定汇率；此外，越南央行宣布将增加对商业银行的美元供给，以满足国内企业和个人的需求。瑞信分析师Joseph Lau认为，放宽汇率交易波幅的举动，反映出越南货币当局在保持本币稳定方面变得更有信心。

　　这些措施一定程度上减轻了民间恐慌心理，汇率浮动幅度放宽以来，越南盾没有继续下跌，反而略有回升。越南货币当局能有这种信心，是由于过去几年开放政策下，资金持续流入使越南外汇储备大幅增加，尽管贸易赤字达到144亿美元，仍有足够的外汇储备从容应对。

　　经济基本面方面，工业继续增长，6月份越南实现工业生产总值567.71亿越南盾，比去年同期增长17%，比上个月增长3.4%。

　　很多数据表明，投资者仍对越南中长期的发展前景保持着积极心态。2008年前5个月，境外直接投资（FDI）持续增长，外资新注册的资本达到153亿美元，比去年同期增长了134.1%，越南计划发展部预测，2008年前6个月，越南吸引的FDI将达到220亿美元。

　　“八道金牌”再加“组合拳”

　　越南不太可能滑进“金融危机”的一个重要理由在于，一系列严厉的措施已经开始付诸实施，可以预期，CPI增幅、利率、贸易赤字都将在最近回落。

　　2008年4月4日，越南阮晋勇总理发布《告全国人民书》，号召全国总动员，全党全民保持高度一致，实现控制通胀的目标。《告全国人民书》提出了紧缩货币政策、修改公共投资和国有企业投资项目，减少预算支出同时加速生产和服务活动，吸引外商投资，增加出口，减少贸易赤字，增加市场监督，完善社会安全政策等8项措施。

　　6月3日，越南国会十二届三次会议决定将2008年GDP增长目标由原来的8.5%到9%下调为7%，并强调在新形势下2008年社会经济目标是“控制通胀、稳定宏观经济、保障社会民生和可持续增长”。其中，首要任务是控制通货膨胀。会议公报指出，“经济管理理论和许多国家的实践表明，通货膨胀不通过影响增速的执行政策是无法被平抑的。”这说明，人们在保持发展速度、防范通货膨胀方面达成了共识。

　　5月底，农德孟总书记访问中国；6月24日阮晋勇总理访问美国，并会见了美联储前任主席格林斯潘。从6月26日开始，越南政府推出“组合拳”抑通胀保生产。阮晋勇总理当日责成越南国家银行、财政部、贸易工业部和计划发展部共同制定抑制通胀的组合政策，确保宏观经济稳定运行。

　　加息和压缩政府投资规模成为越南宏观调控“组合拳”的主要手段。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建议，越南国家银行5月17日将基准利率从8.75%大幅上调至12%；从6月11日起再将基准利率从12%上调到14%，贷款利率从13%上调至15%，贴现利率从11%上调到13%，同时允许各商业银行的最高贷款利率可由原来的18%上浮到21%，存款利率由原来的最高14%调高至17%。

　　越南各级政府带头遏抑通胀，取消了超过17.7万亿越南盾(约合80亿元人民币)的多项政府工程。越南社会科学院的一份统计显示，国家财政建设项目大规模停建或缓建，砍掉了107个国家级公共投资项目和888个省级项目，累计削减资金17.7万亿盾。

　　2008年上半年，越南政府总支出仅占全年预算的27.7%。在厉行财政紧缩政策的同时，阮晋勇总理表示，为了避免对企业造成太大影响，货币政策紧缩将不会过于剧烈。越南央行的目标是，信贷规模在2007年劲升54%后，2008年将会减慢至增长30%。

　　在消减贸易逆差方面，越南采取了调整进出口商品结构的政策。越南财政部决定将汽车零部件进口税率提高5%到10%，从6月20日开始执行。手机、化妆品等非生活必需品的进口税率也分别提高了大约3到10个百分点。 越南财政部正在研究进一步提高如汽车、大排量摩托车、手机、香烟等商品特别消费税率的可行性，以限制此类进口。

　　调控组合拳的另一个重要内容是严格监控主要商品的价格，确保市场稳定和困难家庭生活。在政府财政支出大幅削减的情况下，财政资金对贫困人口实行扶持项目给予了重点关注。

　　离“97年式金融危机”尚远

　　这些宏观调控措施出台前，越南经济确实一度面临困难。5月份，越南通货膨胀率升至13年最高点25.2%；股市2008年累计跌幅达55%；越南央行预计2008年经常账目赤字将占GDP的5%，2009年将达7.5%；世界银行测算，越南今年外债规模将占GDP的30.2%。

　　通货膨胀、本币贬值不光影响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还一度造成心理恐慌，很多人将手头的越南盾兑换成黄金或美元，以抵御越南盾贬值，河内和胡志明市的金铺一时人头攒动，金价飙升。对黄金的追捧使越南成为全球最大的金条进口国之一，黄金进口量甚至一度超过中国和印度，进一步加剧了贸易逆差，迫使政府宣布暂停黄金进口。

　　2008年3月，越南政府将越南盾汇率浮动区间从0.75%提高到1%之后，越南盾对美元汇率迅速从升值趋势转变为贬值趋势。从3月底到5月底，越南盾对美元汇率贬值近3%。而5月底的境外非本金交割远期市场（NDF）交易数据表明，市场预期越南盾将在未来1个月内贬值8%，在未来12个月内贬值30%。

　　这显示国际期货市场上有大量投机资金正在做空越南盾和越南股市。这不禁让人联想起11年前对冲基金冲击泰国，导致东南亚金融危机的那一幕。

　　但是，引发越南此轮通胀的资金性质，与11年导致东南亚金融危机的不同。越南政府一直大力引入的是境外直接投资（FDI）。根据越南计划投资部的统计，越南全国现有来自80个国家及地区的大约8600个外商直接投资项目，协议总金额为831亿美元。当然，由于越南已经向外资完全开放了资本市场。据Ban Viet证券公司的数据显示，2006到2007年间，约有100亿美元的海外资金通过投资基金的方式进入了越南股市。所以，越南境内的外资并非全是热钱。其中用于直接投资的产业资本，急进急退的可能性很小。

　　越南目前的困难会不会发展为金融危机，关键在于，以通货膨胀和本币贬值为特征的货币危机会不会因为加息政策长期化，造成银行与企业的资产负债表严重恶化，发展成银行危机，再传导给产业。这就要看政府能不能尽快控制住高通胀，实现软着陆，把利率水平降下来。

　　越南政府下调经济增长率、推出8项调控措施再加“组合拳”，力度空前；再加上越南发展经济的基本面并未改变。越南社会稳定，在过去的8年里，年均GDP增长率持续保持在7%到8%，70%的人口都在40岁以下，拥有充足而年轻的人力资源，还有一个超过8600万人口的广阔市场以及一个开放的政策体系，越南政府在维持这些基础因素的同时，也在继续努力建立一个更具吸引力、开放和透明的商业环境，这些都激励着外来投资者保持对越南的信心。因此，类似11年前那样外资大规模出逃，导致长期、大范围金融危机的局面，不大可能重现。

　　开放中的新经验

　　越南政府这次平抑通货膨胀，稳定宏观经济的努力，为越南搞开放型经济积累了经验。

　　2007年1月，越南正式加入WTO，凭借劳动力和资源价格优势，吸引了很多跨国企业把生产基地转移到越南。入世后越南市场加快开放，一年内越南吸引的FDI就实现了75%的增幅。

　　越南金融业也在入世之后急速扩张。许多刚刚完成改制的股份制商业银行，为争夺市场份额大发贷款，导致1年内银行业的信贷供给增长接近60%，信贷环境的宽松反过来进一步刺激了投资。2007年越南广义货币供给量比上年增长了近五成，是GDP增长率的5倍以上。越南经济从2007年下半年起出现了总体过热的征兆，开始出现需求拉动的通货膨胀。2007年12月起，CPI增幅达到两位数。

　　由于越南经济的高度开放性（2007年总出口占GDP的150%，进口占90%），国际油价的猛涨对于完全依赖进口成品油的越南冲击巨大，这个全球第二大大米出口国的国内粮价也受世界市场推动而走高。

　　在2007年这个越南加入WTO的第一个年头，为了保持经济增速和对外国直接投资的吸引力，越南并没有采取提高基准利率、削减低息贷款等降温措施。2008年上半年，越南国内总需求过旺，造成进口需求持续上升，截至2008年5月底，越南贸易赤字已达144亿美元，占上年GDP的20%，而越南计划发展部预测2008年的贸易赤字将达到270亿美元；另一方面，在基础建设需求刺激下，政府财政赤字不断扩大，2007年财政赤字为50亿美元，占同年GDP的7%。贸易赤字和财政赤字的“双赤字”格局，终于导致越南盾汇率从升值压力变为迅速贬值。

　　国际能源及初级产品价格大幅上升的大背景下，越南的“双赤字”成为国际炒家眼中可资利用的弱点，国际期货市场上做空越南盾成为一个新的投机热点。

　　持续通胀和越南盾贬值，引起了越南政府的高度重视，从2008年4月以来的一系列抑制通胀措施相继出台，表明越南对保持经济正常增速的规律有了新的认识。

　　改革决心不变

　　越南经济半年来出现的波折和调整，并没有干扰越南加快改革的步伐。越南政府在为平抑通货膨胀，稳定宏观经济采取的诸多措施中，尽可能采用市场手段干预经济生活。

　　比如，在货币政策上，政府主要采取提高基准利率的办法，从5月开始两次加息，利率几乎上调1倍，但并没有采用控制贷款规模等行政手段；同时，还给予了商业银行更大的利率浮动空间。

　　发现经济过热后，越南政府首先砍掉的是资源运用效率较低、资金回报率不高的政府项目，各级政府带头服从大局，撤销项目和投资。

　　阮晋勇总理发给各部委的指令，指明国有组织和企业的资本流动，特别是他们在房地产、股票和金融方面的投资，对经济过热起到了推动作用。因此，阮晋勇指令各部委将加速国企改革作为平抑通货膨胀，稳定宏观经济的重要措施。越南国企改革的方向主要是加快股份化、私有化进程，建立创新机制和富有活力的管理机制，巩固股东和公众的监管机制，通过改革国企，将极大提高这些部门的资源运用效率，同时也能加强对这些部门的金融监管。

　　在资本市场和房地产市场，政策并未“收”，而是继续放。越南证券研究机构提出，新兴市场股市应加快推出对冲工具。改变投资品种单一，股市容易出现单边上涨或者单边下跌，股价波幅远远大于成熟市场的局面。

　　6月27日，越南国家主席办公厅召开记者招待会，高调宣布了一项有关试行让外国单位、个人在越南购房并拥有所有权的《紧急决议》。 这项将于2009年1月1日生效的法令，意味着越南房地产市场此前对外资购房种种限制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