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金昌：新城崛起背后的缺水之困

　　“现阶段的供水尚且无法满足城市与工业用水需要，如果金昌机场、石油城、新型化工基地等一批批项目上马后，巨大的用水缺口如何才能弥补？大量的用水需求与大量的供水缺口之间的矛盾究竟是否会制约‘金昌新城’的长远发展？”2008年7月，当金昌水情再度告急时，金昌未来发展的走势凝聚了社会各界关切的目光。

　　■ 文/图 本报记者 张永生

　　金昌：新城崛起背后的缺水之困

　　尴尬的“厕所浴”

　　2008年7月9日中午，太阳像火炉一样炙烤着戈壁滩上的镍都金昌。城区街道上，似乎停滞的空气夹杂着干燥与闷热让人透不过气来。当天，金昌市的气温已经达到36℃。下午2点，从金川公司龙首矿山下班回来的小陈与小王光着膀子，沾满油污和泥巴的工作服斜搭在肩上，脚上一双没过膝盖的长雨靴发出咣当咣当的响声，额头的汗珠和灰尘已经将他们装扮成一个大花脸。小陈和小王来自临夏，两人在矿上打工相识后，结伴租住在金昌市北京路延伸段的一幢两层单身楼的出租屋里。“这几天限水，单位上的澡堂临时关闭了，大街上也没有营业的公共浴池，只好脏着回来了。”小陈边换工作服边说。而后，小陈顺手拎起了一条毛巾，拿上香皂和塑料脸盆，和小王进到厕所里冲凉洗澡。门外，不时有上厕所的人前来敲门。“快点洗，人家等不及了。”小王催促着小陈，两个人很快结束了简单的“厕所浴”。“不洗吧，身上确实太脏太臭了，洗洗吧，占着公厕确实不好意思。”小陈满脸无奈。这几天，小陈和小王从电视节目上知道了这样一则消息：“如果上游来水中断，金昌市金川峡水库和皇城水库两大水库当前的蓄水仅能维持市民7天的生产生活用水。”这个消息让两位从小在黄河边长大的年轻人感到有些吃惊。

　　从嘉峪关一路奔来，想给自己的皮卡车“洗澡”的王先生走遍了金昌市的大街小巷，但一个个洗车行都谢绝了王先生洗车的请求，“这几天缺水，洗车行停止营业，上面查得很紧。”洗车行的老板不断地给王先生解释。最终，王先生从朋友家拎上水桶自己给车做了简单的擦洗，“找洗车行的耗油花费都够买矿泉水擦车了。”王先生自我打趣地说道。

　　对于金昌市区的常住居民，电视上不断播放缺水的公告，让许多人加深了对于城市缺水的紧迫感。“每天早上起床，我都把锅碗瓢盆接满水，生怕白天停水后没法做饭。”金昌市6号区的苗桂花老人对记者说。与这些市民感受一样，位于金昌市永昌县朱王堡镇等众多乡村的农民，干旱的天气和持续的缺水让他们焦虑不安。“由于缺水，干旱对作物造成减产的影响已成定局。”永昌县朱王堡镇农民潘成说。

　　上游开采与气候干旱下的资源性缺水

　　炎热难耐的酷暑，将金昌市许多轮班休息的职工聚集到可以避暑纳凉休闲的金川峡水库。7月9日下午，记者驱车来到位于永昌县河西堡镇的金川峡水库，往日库区水草丰泽、波光粼粼的景象已经有些黯然失色。经常来金川峡游玩的金川公司工人陈玉欣正在水库边忙着选景拍照，忙完手头的活，陈玉欣放下相机感叹道：“往年的水位几乎快到了堤岸的边缘，今年水位下降得太厉害了！”水库上游的永昌县金川东村村民陈有年说：“从皇城水库的来水量大大减少了，往年的湿地近期也渐渐开始干涸。”

　　由于持续的干旱和上游来水的锐减，维系着金昌生命的金川峡水库库容锐减。金川峡水库管理处有关人员告诉记者：“近期金川峡水库来水流量大约3立方米/秒，而出库流量9立方米/秒以上，目前的库容838.5万立方米。”

　　记者采访时，永昌县委常委、副县长义战鹰，县长助理杜锦也在金川峡水库的上游调查了解灾情。义副县长说：“近年来因皇城水库上游大面积垦荒引水，造成下游工农业用水紧张，我县东河灌区乡镇农作物灾情加剧。”

　　永昌县水利局有关专家对于上游来水锐减的解释是：“皇城上游水源直接关系到我县东河灌区乡镇及金昌市生活用水和工农业用水，近年来，上游皇城羊场因大面积非法开荒种地，非法取水，长期截引上游来水浇地，造成了皇城水库来水量锐减，下游工农业用水日益紧张，特别是每到夏灌时，皇城水库上游斜河、直河两大支流来水被6个分水口拦截，严重影响水库进水量。由于来水大幅度减少，以目前皇城水库来水量计算，已不能保证东河灌区二轮苗灌的计划用水。” 每天往返于永昌县和肃南县之间跑客运的永昌县新城子镇农民杨继海也有同样的看法，他说：“肃南境内的皇城，许多牧民也逐渐开荒种地，从上游把水截掉了，下游能不缺水吗？”

　　记者从金昌市水利局了解到，5月、6月金昌实际降水量较历年同期减少近七成，维系金昌生命的金川峡水库等三大水库来水量减少3180万立方米，加之目前正值农业用水高峰期，三大水库总蓄水较去年同期减少4080万立方米；7月1日，三大水库总蓄水量较去年同期减少3673万立方米。截至7月1日，皇城水库蓄水1000万立方米，金川峡水库蓄水1200万立方米，如果上游没有来水，两水库当前蓄水仅能满足全市城市生活及工农业生产7天的用水量。值得欣慰的是，由于上游持续有水，截至记者发稿时，金昌市工农业用水还能勉强维持。

　　永昌县水利局局长李俊武认为，上游的过度开垦，导致去年祁连山东面有效降雪量锐减，是造成今年金昌缺水的主要原因。金昌市水利局局长李生庆说：“青海门源县开发这条河流源头的煤田，让拥有45万人口、严重缺水的金昌市焦虑不安，煤田开发，直接影响东大河来水，威胁金昌用水安全。”

　　工业崛起之喜与缺水之困

　　正午的阳光直直地射在地面，脚下的沙石热得有些发烫。今年18岁的尤伟伟刚从初中毕业，来自凉州区张义镇张庄村。虽然显得有些稚嫩，但他现在是金昌市城东工业园区建设者中的一员。戴上被油漆涂成五颜六色的手套，提上油漆桶和漆刷，尤伟伟向堆积在工地旁的塔吊钢架走去，他和几个年岁相仿的工友是建筑工地上的油漆工，为即将安装的塔吊刷漆。尤伟伟一边用漆刷蘸上米黄色的油漆在钢管上来回涂抹，一边与记者聊天：“两年前，我在暑期跟着父亲来金昌市区建筑工地玩耍时还路过这里，我记得当时这里除了戈壁荒滩和骆驼草，什么都看不到。今年6月，初中毕业后，父亲带我到这里的工地上进行暑期锻炼，当我到达工地后简直不敢想象——茫茫的戈壁滩仿佛一夜之间，有了宽阔笔直的水泥大道，有了成行排列的绿树，有了整齐划一望不到边的围墙，到处是正在修建的厂房和林立的塔吊，金昌的变化太快了！”尤伟伟说：“很自豪自己成为金昌新城建设的一员，将来金昌城东工业园区建成后，一定来看看那时金昌翻天覆地的变化。”但让尤伟伟担忧的是：“将来金昌新工业园区建成投产后肯定要用很多的水，从哪里引这么多水到这里呢？”

　　记者看到，在轰鸣的马达声中，金昌市城东工业园区鳞次栉比的建筑物已经拔地而起，新建的厂区初具规模。在路边等待顾客的金昌市出租车师傅包宇文把金昌城东工业园叫做“金昌新城”。之所以叫做“金昌新城”，包宇文从同行和顾客那里了解到了一些关于工业新园区的点点滴滴：在这个过去风吹石头跑的戈壁滩，要修建金昌机场，地下发现了石油，金川公司与国内企业要在这里合资兴建新型工业基地。然而，当金昌市政府发出“金川峡水库与皇城水库当前库容蓄水仅能满足金昌全市城市生活及工农业生产7天的用水量”的消息后，油漆工尤伟伟对“金昌新城”的迷惑与不解，也正是包宇文以及许多关心金昌未来走向的人对于“金昌新城”建设产生了迷惑：“作为我国严重缺水的资源型城市，现阶段的供水尚且无法满足现有的城市与工业用水，如果金昌机场、石油城、新型化工基地等一批批项目上马后，巨大的用水缺口如何才能弥补？大量的用水需求与大量的供水缺口之间的矛盾，究竟是否会制约新城的长远发展？

　　破解迷局金昌路在何方？

　　夜幕降临，热浪包裹的镍都层层酷热渐次退去，吃过晚饭的金昌市民或打的或骑摩托车、自行车向“老城”与“新城”之间的东湖公园涌去，霓虹闪烁风格迥异的建筑物在夜色中弥漫着一种奇幻的魅力，很快，湖堤的走廊挤满了散步赏景的人们，远处的蹦极娱乐园传来孩子们刺耳的尖叫和笑声，在跌宕的人造瀑布前，戏水的孩子们相互追逐。“顺着瀑布，流入湖内的并不是天然的河水，而是金川公司冶炼厂净化回收后排出的中水。许多人为金水湖美丽的景色啧啧赞叹称奇叫绝的时候，并不知道这样巨资打造的宏伟工程，除了改善美化环境外，担负着重要的中水二次利用的储水任务。”金川公司党委宣传部李部长说。作为金昌市用水大户的金川公司，也在不断探索节水的新路，安排大量资金对厂区供水、工业水循环利用等设施进行了改造和完善，提高了水的重复利用率。李部长说：“金昌市东湖公园是集储水、观光等于一体的大广场，它解决了城市污水厂建成后的中水储存、利用难题，以中水蓄水池为依托建设的集休闲、观光、生态保护为一体，具有储存、调蓄和景观三大功能的城市景观工程。”近年来，金川公司在企业废水的处理上，建设了两级废水处理站，建起了年处理500万立方米的废水循环利用系统；投资1亿多元建起了污水处理总站处理后的污水回用系统，应用于选矿、冶炼、砂石场等生产系统。但是，今年夏天缺水的压力也给金川公司的用水与东湖公园的储水带来了考验，正在东湖公园景区游玩的个体司机鲁女士告诉记者：“几个月前，这里的湖水已经没过了湖中的雕塑底部，如今这些雕塑已经完全裸露，水位下降近1米左右。”

　　严重缺水的残酷现实，无法阻挡金昌经济的快速发展与城市建设的步伐。事实上，金昌积极探索节水新路的研究从未间断过。金昌市“引硫济金”工程参与者、中铁十八局一处工人张师傅回忆说，过去金昌水资源严重短缺无法满足新的建设要求的时候，水利专家提出了被誉为金昌人民“救命工程”的“引硫济金”工程，“引硫济金”工程是从青海门源县境内的硫磺沟引水，穿越祁连山冷龙岭入永昌县西大河水库，再通过输水明渠入金昌市金川峡水库利用。工程多年平均引水量4000万立方米，基本上解决了现阶段金昌市工业和城市生活用水，大大缓解农业用水紧张。但是，随着时间的变迁和城市工业的飞速发展及上游来水等诸多因素制约，现阶段贫乏的水资源又让金昌的用水“捉襟见肘”。金川区水利部门有关人士认为：虽然缺水对金昌未来的发展暂时没有明显的表现,但其不利影响已经可以预见。如何在缺水与经济发展之间寻求平衡呢?为缓解供水的压力，金昌市政府目前出台了压缩农业灌溉用水流量，延长灌溉轮期；暂停全市游泳、洗浴、洗车、纯净水生产等非生产性供水；全市城市生活及工业用水在现有的基础上适当压减等七项应急措施。金昌市政府有关人士认为：“这只是权宜之计，并不治本，解决金昌的缺水问题，从长远来说,严格控制地下水开采,控制上游过度放牧与开荒,维护东大河流域原有的动态平衡,是解决金昌缺水之患的根本途径。禁止开荒、禁止打井,发展高效节水工农业,逐步关闭部分农用机井,对城乡人畜饮水和生产经营性用水限量供给，新型节水高效益企业取代高耗水低效益企业等都是解决目前缺水危机的必由之路。”

　　金昌市发改委有关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如何合理利用水资源，是当前及今后长期困扰金昌发展和制约地方经济的一个重要因素，但这些因素在论证期已经做了充分的考虑。”金昌市水利局水政科负责人韩晓丽认为，金昌人探索开源节水的步伐也从未止步，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会有更为科学合理的办法解决好这一矛盾。

　　《兰州晨报》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