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大宝挂红
红富贵气得在一旁喘粗气,心里想:这么一点儿事他也出面搅和,真不晓得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见问到他,他就不冷不热地说:“对着哩,保长老爸说的对着哩……只是,我觉得给三宝挂上更合适,他是第一号主演。”红乾仁听了哼哼一声冷笑,说:“亏你还是个见过世面的。三宝演的秦香莲是民妇,哪有给民妇挂红的?听我的话,就给大宝挂上,给他挂上没错。”红富贵就干脆地说:“那就重新给大宝挂上。”他几步走到大衣箱跟前,抽出了那一条齐翠花卸装时放在那里的红绸被面,挂在了大宝的脖子上。
红乾仁一看红富贵的动向,明显在憋气,就瞪了他一眼,说:“你咋这么不懂规矩?你在这里算个啥?你不看我当保长的还在这里站着吗?”张百旺会意,就赶紧从大宝脖子上取下红被面,双手捧到红乾仁手中。红乾仁说:“来,包文正孙子,向台口站,爷给你挂红。我给大宝挂红的时节,你们都要拍手,对了,还要把锣鼓打响。”
本来已经收拾了的锣鼓家什,几个场面上的人又不得不“哐里哐当”地往出取。大宝还在推辞,不肯向前走,张百旺和红立昌几个人把他硬是推到戏台口。红乾仁煞有介事地双手把红挂在了还没有脱掉蟒袍的大宝肩上,掌声和锣鼓声响起,在空荡荡的戏场里格外刺耳。
红富贵发现妻子齐翠花不见了,就问张百旺:“你嫂子呢,你见了吗?”张百旺左右前后一看,齐翠花不知道啥时候从人群里走开了。就对红富贵说:“哥,嫂子怕是回去了,你走,我看着收拾台子。”红富贵就赶紧下了戏台往家里走。后晌齐翠花经受了些波折,刚刚调解好了,这一下又要惹她生气、伤心,他得看看去。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家门,见药铺里亮着灯,就推门进屋,只见齐翠花靠在炕沿上落泪。就说:“没关系,把啥事都看淡些,犯不着为这么点小事伤心动气,保重身体要紧。”齐翠花哭着说:“我看这红城子是没法呆了。咱们还是回平凉,哪怕是沿街乞讨,也比受这窝囊气强。”红富贵说:“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家业都砸到戏班子里了,如今根大了,挪不动了。戏班子刚有了眉目,已经开始有人写戏了,这算是咱们的钱没有白花,苦没有白下。先走着看,瞎瞎事哪达都有哩,日鬼人哪达都有哩,平凉也不是卞梁地,现在去人生地不熟的,更艰难。这毕竟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关系慢慢拉顺就好了。那个老骚情的话你就全当他放了个响屁,计较它做啥呢?你听他说的那些话能服人吗?谁规定的演民妇的人不能挂红?谁说给女人不能挂红?挂红是给重要角儿、台柱子挂,咋能按剧中人的官职大小来衡量?真是胡说八道。”
齐翠花说:“本来我就不愿挂红,红我以前在大地方挂得多了。谁出了个馊主意给我挂红。既然挂上了就挂上。那个老混账又使他的权势哩。本来大家都高高兴兴,团团结结的,多好,他个老混账一折腾,反倒弄得大家心心事事的。我想着大概不是为了一根烂红的事,那个老混账肚子里不晓得又搞什么鬼?”正说着,突然听到村子北边有人喝吼连天地哭叫起来。
他们二人开门走到院子里听,也没有听出个动静,只当是谁家亡人的祭日到了,在烧夜纸哩,就没有理会,一同又进了药铺,准备上炕睡觉。这时张百旺跟陈润年急急忙忙地回来了。他们带来了一个消息:荞叶儿上吊死了!
离红城子三十里的张镇堡,村人正在忙碌着迎接红城子的戏班子。太阳刚冒花子,欢乐的锣鼓声、唢呐声此起彼伏,从戏台那边传来。村头的打麦场上,搭起的戏台为村镇上增添了一道景观。戏台用椽棒檩子搭起架子,再把炕席绑在檩条上围了起来,顶部是用各家各户收来的麻袋片子或床单被面缝在一起做的帐篷,远远看起来花花绿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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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仲舫
甘肃人民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