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币升值“已够”美国经济下半年堪忧

　　对话诺奖得主蒙代尔、福格尔：

　　人民币升值“已够”美国经济下半年堪忧

　　冯郁菁

　　7月14日~18日，美国芝加哥大学主办了名为“中国经济改革”的国际研讨会。会议由1991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科斯（Ronald Coase）发起，1993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福格尔（Robert W. Fogel）、1999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蒙代尔（Robert A. Mundell）等知名经济学家与会。

　　会议期间，《第一财经日报》就人民币汇率改革、人民币升值问题以及次贷危机笼罩下的美国经济和美元问题，专访了福格尔和蒙代尔。福格尔是以经济史的新理论及数理工具重新诠释了过去的经济发展过程而获得诺奖，蒙代尔则是基于对不同汇率体制下的货币和财政政策以及最优货币区域的分析获奖。

　　人民币已经到了它该到的地方

　　《第一财经日报》：人民币汇率改革已经三年，三年来对美元升值超过20%，这是否比较理想的状态？

　　福格尔：我不认为汇率是一个特别重要的问题，我认为人民币已经到了它该到的地方。

　　蒙代尔：我认为人民币升值已经够了，中国现在认为自己对于国际货币系统是负责任的。但是我不认为中国听从IMF和其他国家的要求与政策建议是合适的，尤其是在汇率方面。世界上很多国家都抱怨说中国的贸易顺差太大，外汇储备太多，并认为中国应该采取适当措施，将之平衡。但是这些都要由中国自己来决定怎么做。

　　《第一财经日报》：人民币三年对美元升值已经超过了20%，这对中美以及世界经济带来了什么影响？

　　福格尔：我认为它并没有带来太大的变化。

　　蒙代尔：我不认为汇率会对减少贸易顺差起到太大的作用，而且人民币的继续升值对于中国非常不利。

　　汇率浮动不适合经济高速成长期

　　《第一财经日报》：人民币汇率改革在方向上，最终实行一个浮动的汇率是否符合中国的利益？

　　福格尔：不实行西方有些人要求的浮动汇率是有原因的，浮动汇率会使资金的流入、流出造成相当的风险，你会有一个可怕的货币流进流出，这会造成经济不稳定，即使实体经济很强。外国投资者担心他们的利润，在上海的通用公司会担心，因为汇率的不稳定，他们有可能达不到他们预期的利润。我认为不让人民币完全浮动是正确的。

　　有人说中国人为地压低利率是为了促进出口，我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如果他们问我，我就会说，这不是好的原因。中国的经济增长主要并不是由出口促进的，而是由来自国内的投资驱动的，我并不是要降低外资的重要性，这是一种技术传播的途径。但是，我认为从美国和中国的角度来看，人民币保持相对的稳定，慢慢变化是一个聪明的政策。保持汇率的稳定非常重要，美国投资者到中国投资而根本不担心汇率变化时，他们的表现非常之好。所以投资者会依靠中国政府保持一个相对稳定的汇率。因为你不会担心你的整个投资收益会因为货币的变化而损失。

　　蒙代尔：浮动汇率对中国来说根本不是一个好的政策。就像日本和德国在经济高速增长时所采取的固定汇率政策一样，中国也应该采取固定的利率。有如此之大规模的外汇储备是中国的奇迹，中国有非常强的经济增长，有很强的贸易地位。与此同时又没有产生其他国家那样的债务。这就使得中国非常强。

　　浮动汇率对中国不是一个好的政策，首先，浮动利率并不是一种政策，你有可能因为汇率而得到通货膨胀或者通货紧缩。汇率是控制货币政策的一种系统。另外一种政策可以是将目标锁定在通货膨胀。但是那些执行这种政策的国家，比如欧洲并没有很成功。欧洲实行控制通货指数的政策，他们现在得到的是价值过高的欧元，因为他们有严格的通货膨胀控制，他们自己的利率提高到比美国的利率高2%，这就使得欧元升值过高。他们现在给IMF施压，来指责中国， 这是欧洲自己的问题。

　　继续升值加剧热钱流入

　　《第一财经日报》：很多热钱流入中国，你觉得热钱会对中国的经济造成严重影响吗？

　　蒙代尔：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七八年左右了，总是会有很多人在讨论人民币的升值，讨论的人越多，就有越多的热钱流入。

　　但是我认为他们（热钱）不会赚什么钱。热钱流入对中国的经济全局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因为中国有如此庞大的外汇储备1.8万亿美元，这些热钱相对于外汇储备来说比例很小，所以不会造成太大影响。

　　但是如果中国让其汇率进一步升值，热钱将会进一步流入，这就有可能造成不稳定。这也就是为什么人民币继续升值对中国极为不利。

　　美国经济下半年让人非常忧虑

　　《第一财经日报》：目前美国次贷导致的金融市场危机似乎在加剧，这是否会影响美国经济，是否会陷入萧条？

　　蒙代尔：金融危机，比如贝尔斯登，以及房地美和房利美，这些重要的金融机构，美国政府肯定会对其进行挽救，这不会造成巨大的危机，只是消耗纳税人的钱。信贷紧缩将会导致房地产市场进一步衰退，这对美国经济将会产生非常不利的影响。

　　美国经济是否真的陷入衰退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经济下滑的幅度非常之大。2007年第三季度的GDP是5%左右，而2008年第一、第二季度的GDP都是在1%左右。房地产市场下滑造成的次贷金融危机将会使2008年下半年的经济增长让人非常忧虑，欧洲在2008年底经济有可能出现负增长。

　　福格尔：目前美国失业率是在5%以下，而且还有正的经济增长，经济还在增长，这还不是衰退，美国经济并没有负增长。但金融市场确实存在着严重的问题，如果这些问题持续，有可能对经济的其他方面造成损坏，比如工业、农业、服务业。

　　萧条总是可能的，但问题是萧条有多么严重，持续多长。如果你看从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的萧条，都非常温和，失业率较小上升，即使我们真的陷入衰退，我们有11个月的萧条， 8到10年的增长。把今天的经济和大萧条相比是很可笑的，在1930年我们有25%的失业率并持续了10年。

　　现在的股票市场衰退，把我们拉回到2年以前的水平，而不是20年之前。在房地产市场，美联储将会把资金注入市场，所以流动性的缺乏将不会成为问题。美联储和财政部将不会允许房利美和房地美破产。

　　美元贬值

　　谨慎关注美元国际货币地位

　　《第一财经日报》：美元在不断贬值，其在国际货币体系中的地位是否会受到影响？福格尔：很多美国的记者很忧虑，CNBC的一个节目的主持人说， 美元继续下降有可能会像秘鲁的货币。我碰巧拥有一些欧元，诺贝尔奖金以欧元计，我就放在那里没有兑换。欧元目前比我1993年得到这笔钱时价值增加了20%，我还拥有了人民币、英镑。

　　美元汇率下降促使了石油价格的上涨。油价让人担忧，但这并不是收入的大部分，上个月零售业的销售收入比去年增加了10％，这说明人们并没有减少其他的花费。美联储主要关注的是保持一个较低的失业率，他们相比来说更担心的是通货膨胀而不是美元的贬值，如果他们看到有全球范围内抛售美元的迹象，美联储将会采取措施来阻止。美元的贬值根据美联储和财政部的分析，现在不是最重要的。

　　蒙代尔：确实，美元相对于很多国家的货币都在贬值，包括新兴市场货币。但对美国没有太大的影响。如果美国的通货膨胀上升，我就会感到比较担心。不过，目前美国的通货膨胀要比欧洲低。而且如果美国的财政赤字过大，我也会担心，但是美国现在的财政赤字增加并没有超过欧洲。

　　另外一个我不担心的是目前黄金的价格并没有大幅上涨。如果金价以美元计上涨过高，我就会担心通货膨胀。目前，黄金的价格相对于石油来说是比较低的。25年前，在1980年代，原油的价格是34美元一桶。黄金的价格涨至每盎司850美元。 现在原油价格是140美元左右一桶，而黄金的价格仍然在每盎司980美元左右。这两者的比例是一个好的标志，证明美国的通货膨胀预期并不高。如果形势需要，美元利率会增高，有可能会升高2%、3%，但不会有全面的通货膨胀压力。

　　我在非常谨慎地关注美元在国际货币体系中地位的问题，我在关注美元100年以来的发展。美元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时候取代英镑成为世界主导货币。从那以后， 美元就一直是起决定作用的货币，不过，在其间也经历了强势和弱势的时间，我认为到某一点上美元会恢复， 它有可能再贬值一点，但是不会再贬值太多。

　　另外一点是，除了美元之外，（国际货币）其他的选择是什么？我想唯一有可能取代美元的就是欧元，但是欧元区的经济有很大的弱点。因为那里人口的老龄化非常严重，他们对科学技术的发展不及美国。像日本一样，长期来看人口的分布形态将要使这种货币相对于美元较弱。从短期来看，现在确实货币的强势从美元转向了欧元，但是欧元现在如此之高，他们已经觉得这对其经济不利。现在欧元相对于美元升值无可避免，因为存在着2%的利差。

　　中国为什么不进口更多

　　《第一财经日报》：油价上涨，世界范围内出现通货膨胀，还有粮食问题等等，这些世界经济的危机应该如何来应对？

　　蒙代尔：在所有的国家，原油和食品价格都在上涨， 我倒不认为这会对世界经济造成什么样的危险，因为我认为原油和食品价格上涨是不会持续的。尤其对中国这不是问题， 有着这样巨大的外汇储备，为什么不进口更多？

　　福格尔：如果问题是，全球经济是否有真实的成长， 这个答案会是肯定的。从长期来看这是起决定作用的因素。如果你是个投机者，只是担心短期的事情，你会担心汇率的变化，如果你关心的是长期投资，是那些退休时才用的资金，你基本可以不用担心。油价有可能会继续升高，因为石油消费超过石油供给，这主要是因为中国等新兴经济体快速的经济增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