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斯尼特色的《赤壁》

　　迪斯尼特色的《赤壁》

　　■林奕华

　　一部耗资巨亿的中国大片，却和迪斯尼有不少相同点，一再利用动物来营造戏剧效果

　　一部耗资超过5亿元人民币的中国大片有多少攻陷外国市场的潜质？在外国人眼中，《赤壁》好看吗？或最起码的，看得懂吗？

　　如果我是外国人，第一个反应便是：吴宇森是否只会用动物来衬托和比喻人物的心境？——一部电影中便出动了小鸟、老虎、山龟、水牛、马和白鸽。

影片一开场，庄严肃穆的大殿飞进来一只鸟，使在群臣前打盹的汉献帝忽然来劲，吹起口哨逗那小鸟。丞相曹操的忽然出现把他吓唬得如受惊振翅的鸟，只是它能一飞冲天，他却被钉死在龙椅上。自由对比拘束，弱小对比有权势——上述一幕便是借“惊弓之鸟”把君臣之间颠倒的权力关系表现出来。

　　然后是水牛。爱民如子的周瑜替牧童调校笛子音色时，得悉他和爷爷的水牛被盗，为免士兵被分化而影响士气，他便命令所有士兵跑一圈，让全体脚上都沾满泥泞而分不出谁是偷牛贼。明白其中用意的将军二话不说把水牛拉出来归还原主。这一幕看在诸葛亮眼中令他欣赏不已，从此后但凡周瑜稍有动静，他就频频点头。

　　水牛风波才落幕，家仆又来催周瑜回家替马匹接生。这场戏是把周瑜做不到的事情交由诸葛亮来完成。“接生”把两个男人的关系拉近。也让“你有朋友”变成小乔对丈夫讲得最多的台词。马的功能不止于此，几乎难产生不下来的萌萌，又让小乔有机会对丈夫表现她的母性。但在孙尚香面前，它则被她利用来表现她是“女中豪杰”，要它倒地便倒地，起来便起来，完全是被她拿来练习点穴的工具，以便她后来可以用在她看不顺眼的男人，比如刘备的身上。

　　第三位登场的动物演员是老虎。拿不定主义要不要攻打曹操的孙权，与周瑜和孙尚香一起狩猎。途中，众人多番被神出鬼没的猛兽突袭，激发孙权要将它歼灭。猛兽似乎有着人的奸狡，懂得伺机而起。加上诸葛亮以倒叙镜头在孙权耳边晓以打或不打曹操的利弊，孙权眼中那只老虎头刹那变成曹操的大特写。孙权单人匹马冲入丛林这个举动，如是成为“安逸太久的诸侯为了克服内心恐惧，必须以开杀戒换来信心”的明显象征。

　　天上飞的、地上走的都秀过之后，终于轮到爬行的山龟。它在片中依旧承袭“龟兔赛跑”中的刻板形象：因为不合时宜而被瞧不起。当曹操率水师来犯，诸葛亮却猜中他会从陆路偷袭，遂建议以八卦阵迎敌。不明就理的张飞随手把附近一只山龟掉到水里：“山龟丢到水里只会下沉！”——却不知道周瑜和诸葛亮早已灵犀暗通——他和他看到的，就是后来我们在银幕上看到的同一象征：当千军万马在战场上摆起八卦阵时，导演重施故技，用“溶镜”把山龟壳跟八卦阵重迭来告诉观众：它就是山龟，山龟就是它。

　　最后是白鸽。首先诸葛亮亲自为它洗澡，再用羽扇拂干，原来这些不过是前奏，真正的戏要在下集才上演。诸葛亮一放手，它便直往曹营飞去——预告了一名卧底将混入敌方阵地。

　　动物出场的时间也许不比大明星多，但论戏份，却绝对不浪费银幕上的分秒。致使没有一只动物会被讥讽为“花瓶”。西方人对于利用动物来营造戏剧效果应该毫不陌生，因为好莱坞就有以动物卡通片名留青史的迪斯尼。所以，看得懂迪斯尼的卡通片，也就看得懂《赤壁》，因为两者的共通点就是：以人喻物，或以物喻人，没有一个寓意不是呼之欲出。

　　但“看得懂”等于好看吗？让我们看得懂的象征手法，是唯一能够传达讯息的手段吗？象征，有没有高下之分？编导安排象征时，是不是也让我们看到他在创意上的高低？一而再地以相同手段来说故事，是因为导演没有选择，还是观众不会介意？把一群集中国人谋略、城府之大成的人物，拍成头脑、言语、行为跟迪斯尼卡通中的角色异曲同工（而被大众接受），而不是通过一场战争，让中国人的立体面显现于外国人的刻板视角之外，这是《赤壁》的成功，还是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