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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连科:知识分子扭曲了自己

面对小说《风雅颂》带来的争议,一度闪烁其词的阎连科不再本能地退让。五十而知天命。为什么不豁出去呢?他说,他将更多地卸下伪装。
面对小说《风雅颂》带来的争议,一度闪烁其词的阎连科不再本能地退让。五十而知天命。为什么不豁出去呢?他说,他将更多地卸下伪装。

  自他的小说《风雅颂》出版以来,围绕他的关于污蔑、亵渎知识分子的争议,就像当天热爆的天气。可惜没人给他送上一杯冰咖啡——书商看到争议喜上眉梢;评论界乐得多了些写稿的话题;而读者呢,一副无所谓的姿态,有热闹总比没热闹好。

  关于《风雅颂》,有人揣测里面的清燕大学影射了北京大学,有人对那个通奸的副校长到底是北大的还是人大的各执一词,也有人逼问阎连科是否“真的找过小姐”。当然,这些话题又被另一拨人斥为无聊,尽管它貌似很有趣。

  面对一连串的质疑和出奇的愤怒,阎连科曾经一再闪烁其词,“我只是描写了自己飘忽的内心”。但另一种声音马上盖过了他的解释:“阎连科,你朝中国当代知识分子光亮的脸上吐了一口恶痰,朝他们丑陋的裤裆狠命地踹了一脚。”《风雅颂》让很多人看了不舒服,尤其是那些以知识分子自居的人。

  于是,我请阎连科专门谈谈“知识分子”。进入主题之后,我惊异地发现,这位在文坛上连续制造争议话题的作家,其实性格中有颇似老农的坦诚。我问什么,他回答什么,也许是内心积压得太多,他甚至诉说了自己写作上的本能退缩,其内心无法赎回的后悔——一个作家,遇到能写成经典的题材是多么地幸运啊,可他曾亲手糟蹋了它。

  他知道有些话不适合在媒体发表,但他不在乎。他甚至没有很多受访者的那种提醒:“这句话咱私下聊的,就不要写了啊。”

  诚然,你会注意到阎连科近期言论的前后矛盾,内心涌起质疑。比如他昨天说《风雅颂》纯粹是写对自己的鄙视,今天又说是对知识分子的批判;比如他先说自己不是知识分子,后又斥责自己作为知识分子的无用,等等。这似乎表明,他对自己“做人有问题”的怀疑是成立的。抑或是,这构成了他的另一种真实?

  五十而知天命,50岁的阎连科意识到了这一点。“写不了几年了”,他说,他将更多地卸下伪装。几十年前,为了逃离乡土他拿起笔,现在握着这支笔,他感觉,比当年的镢头还要重。

  “他窝囊,但他不是个坏人”

  这些年,阎连科一想到回家心里就酸溜溜的。他想一定要以“回家”为主题写本小说,同时也想表达知识分子对精神家园的思考。他遇到的第一个难题是:主人公是干啥工作的?

  开始他想写一位作家,又怕别人说,你阎连科也太作秀了吧,怎么那么自恋?后来又想换成一位现当代文学评论的教授。“我对他们的生活非常熟悉啊,肯定能写出很鲜活的东西。但你想,这些教授都是自己的朋友,书出了对号入座也不好。”

  直到有一天,一位朋友跟他聊天时提到了《诗经》。他如同醍醐灌顶,于是一切都有了:书名《风雅颂》,主人公杨科被设定为古典文学的大学教授,小说末尾甚至出现了一座象征回家的“诗经古城”。

  南都周刊:《风雅颂》里我注意到几个细节,主人公杨科在大学讲授《诗经》,听的学生门可罗雀。但当他给精神病人、妓女们讲《诗经》的时候,反而非常受欢迎。这中间,你讽刺的意图太强烈了。

  阎连科:这当然充满了讽刺的意味。我觉得自己必须这么写。只有这么写,才能表达我对知识分子的理解,对传统文化的理解。

  主人公杨科的很多行动是不合常规的,不合逻辑的。他妻子跟别人通奸,他自己本来占据主动,但见了那通奸的副校长,反而给人跪了下来。这个在家里如此窝囊的人,面对沙尘暴,却像堂吉诃德面对风车一样,成为一个英雄,让全世界都知道这个事情。更荒诞的是,给学校带去麻烦后,他会被校长领导们举手表决,被当作精神病人送进医院。对我们的社会,用这个细节比用更多的文字表现更有讽刺力。举手表决是个民主的过程——你有没有病不重要,关键是大家都“同意”你有病了。

  南都周刊:很多人批评你,你这样是在扭曲,在妖魔化知识分子。

  阎连科:我认为,恰恰是妖魔化使得这小说获得不同的意义,也恰恰是妖魔化达到了我的写作目的。我希望有这种效果。

  南都周刊:杨科也有彻底堕落的时候。

  阎连科:这当然也有。你肯定还记得那个情节,过年了,他多么希望回到妻子身边。于是打电话给家里,接电话的却是一个男人,从那一刻起,他开始了自己的彻底堕落。因为他近乎绝望了。之后,他在镇上遇到了一群姑娘,之前他力图解救的那群姑娘。过年了,她们也无颜回家,他与她们找到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温馨。堕落彻底开始了。而之前,是一种拯救。

  南都周刊:奇怪的是,虽说是堕落,但杨科的行为并不让人很鄙视。

  阎连科:这种堕落是表面的,这实际上是“闲余人”的精神状态,是他寻找自己精神家园的必要途径。这种寻找有两种极端,一种是进入自己疯狂的学术研究状态,一种是肉体的堕落。这里他选择的是后者。

  南都周刊:也就是让很多批评者受不了的“动物性”?

  阎连科:他们没看懂。杨科确实有人的本能的状态,但也有人性的光辉。(比如)对小姐的温情与理解。特别是小姐都表示晚上愿意跟他过夜的时候,他说,想给大家讲讲《诗经》。虽然是可笑,但也可爱可敬。他有堕落和本能,但读者不会觉得他可恨。他窝囊,但他不是个坏人。

  “我就是表达我对知识分子的理解批判”

  阎连科的河南口音很重,他的言说中充满着矛盾。他一直坚持说,自己不够格做知识分子,但面对记者,他又一再诉说自己作为知识分子的无奈,无力。

  《风雅颂》一出,评论界关于他“亵渎”知识分子的声音大得惊人。他曾经通过出版社一再示弱:“如果说我亵渎了知识分子,那么,第一我要请你们原谅我,因为我在写作中的全部努力,仅仅就是塑造了杨科这样一个人物,他不代表整个中国的知识分子,只是个个案。”

   这次他不再掩饰。“杨科不是个案。”他说。他要批判的,就是知识分子这个群体。

  南都周刊:你的简历上写上过两个大学,怎么说自己没上过大学?

  阎连科:那都是掏钱上的,大专之类的。我不住校。

  南都周刊:所以小说出来之后,有人说你对大学不了解,也有这个原因?

  阎连科:这倒不是。他们说我扭曲了大学、知识分子的形象。甚至有人说,里面的清燕大学副校长跟人通奸,就是讽刺北京大学的嘛!这个很有意思。前几天,北京科技大学的一个朋友还跟我说,你小说写的就是我们的校长跟某某某啊,跟你写的一模一样。人大的一个朋友也说,那就是写我们大学的啊。

  其实,我想写知识分子的无能为力,甚至很窝囊的状态。现在知识分子不也是这样的一种形象吗?无论我认识的,不认识的,或者饭桌上听到的,大都是学富五车,学无所用。无奈,无力,无用,这是当下知识分子的最主要的精神,也是他们最痛苦的。

  南都周刊:你认为,杨科的性格代表了目前国内知识分子普遍的状态吗?

  阎连科:生活中肯定有很多知识分子值得我们尊敬。在中国,知识分子肯定是有学历的人,我阎连科高中没毕业,肯定不是知识分子。除了有学历,还要有学问,有责任,有立场,有勇气。很多知识分子都有学历、有知识、有思想,但有立场的,敢于去表达的,就很少。我对后者是很尊敬的,但前者更多,那种无力无用的人。我塑造了这个人物,就是表达我对知识分子的理解批判,很明确。

  这个人物很复杂。我给了很多荒诞的情节,也给了他人性的光辉,比如他对妓女,给她们钱,让她们回家。他想把这条红灯街上最年轻的姑娘解放出来,就如同自己一个伟大的解放事业。这有点荒唐可笑,也有一点人性的可爱。

  南都周刊:我注意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你一直说《风雅颂》是你的精神自传,但很多人看了,都觉得写的是他们自己。

  阎连科:我刚才说到精神自传。我自己对自己很不满意,很多时候该反抗的时候没有反抗。出版《丁庄梦》后,出版社要反诉我,说写这本书有损国家荣誉。但你知道吗?对方的原话是,如果这本书没问题,我们能卖20万册,如果这本书有问题,我们能买40万册。书出了,无论官司不官司,我的稿费当然要给我,甚至少给我都能接受。但之前承诺的给艾滋病村的5万元捐款,出版社却不肯给了。我跟他们交涉,他们不理我。我没办法,只好起诉,对方却反诉我,说我的写作有损国家名誉。

  南都周刊:最后钱也没给艾滋病村?

  阎连科:他们没给,是我给的。钱不重要。我本来可以接着打官司的,但会有朋友说,你阎连科拿这事炒作自己,会说你阎连科得理不饶人。今天我把这个事情说出来,是想表达这个意思,作为作家或者知识分子,确实是无能为力,对方太强大了。对方一个电话,媒体就不能报道这个官司了,没有媒体的关注,你什么力量都没有了。

  这也加深了我对知识分子的理解。现在有人说我的书扭曲了知识分子,我要说,首先是知识分子扭曲了他们自己。我说这书是我阎连科的精神自传,确实,我非常无用。你真叫我去打官司,我也坚持不下去。我面对的,是看不见的一个对手。

  “知识分子的立场已被作为商品卖掉了”

  《风雅颂》的腰封上,赫然称阎连科为“中国荒诞现实主义文学大师”。阎连科不愿意谈这个话题,他觉得自己很冤枉,又很无耻,“我愿意在这一点上让读者骂我”。

  但他很愿意谈谈荒诞,他觉得荒诞是这个世界最根本的东西。他理解的这个世界,确实就是荒诞的。回想起他自己童年的梦想,那时候,他的最高理想就是当村长。“我觉得当村长主管一个村子的生杀大权,是一件特别牛的事情。”

  他还曾做梦和毛泽东下象棋,而且,的确是他下赢了。多么荒诞,他说。

  南都周刊:我拿到书,一看书的腰封上称呼你“荒诞现实主义文学大师”,我很吃惊,暗想你肯定是被书商“挟持”了。

  阎连科:当时我就不满,他们也说拿下来。后来我去英国了,回来一看,不但没拿下来,字还写得特别大。这些就算了,他们还在目录上加些小标题,什么“一对狗男女”、“红彤彤的欲念”、“往事香艳”、“鸳鸯于飞”……全是黄色小说嘛!我又妥协了,说已经都加了,如果删了,读者也莫名其妙,我自己把这些小章节标题重新改吧。他们说,下次再印刷肯定要删掉,这次我一定看紧了。这个实在不想谈了。

  南都周刊:这同时也说明,他们认为“荒诞”这个也是卖点。

  阎连科:出版商也是朋友。恼火归恼火,人家笑一笑就完了。没有这个朋友,这本书也是夭折了。我一方面恼火,其实一方面也心存感激。

  南都周刊:这也说明了一个问题,就是你在很多作品中,荒诞的写作手法是很典型的,所以《风雅颂》才被看作是“荒诞派的最新力作”。

  阎连科:是的。比如《受活》,写筹资去俄罗斯买列宁的遗体,它整个的情节是荒诞的。这次《风雅颂》相反,写的是比如一个人想回家,它整个的情节是正常的,细节上却是疯狂的,而且越来越疯狂。到了末尾,大批知识分子到所谓的诗经古城的时候,达到了高潮。

  南都周刊:我相信这不仅是写法的问题,更是世界观的问题。

  阎连科:在我看来,生活的荒诞确实超出了想象。有些作家,比如沈从文,是通过美认识世界,中国人总说真善美,但荒诞更能走入现实的深层。举个例子,比如说反腐败,如果一个人贪污了20万,被枪毙了,大家都会觉得冤枉。这实际上是更复杂的荒诞。

  大家都说,学校是净土啊,哪儿是净土啊。实际上今天的社会,没有一块净土。无论你在哪行,都不要说你所在的行业是净土。

  南都周刊:如果你的这种认识有合理性,那这是我们时代的问题吗?也许自从有太阳,地球上就一直有阴影。

  阎连科:我在艺术类院校呆过,艺术类考生的黑暗,我是知道的。再举个例子,如果说“文革”中知识分子丧失立场,是因为要面对的是死亡;在今天,知识分子面临的不是死亡,而是权力与金钱。他们甘愿不去思考,甘愿不去坚持立场,更严重的是,知识分子的立场已经被作为商品卖掉了,卖给了别人的权力与金钱。知识分子的立场、思考是商品化的。但,没有人不让你思考,没有人让你不坚持立场啊!这很可怕。

  “我一直后悔,为什么不豁出去”

  也许因为激动,谈兴颇浓的阎连科一直保持着前倾的姿势。现在他把身子往后靠了靠,说,看起来我满面红光,实际上颈椎不好,腰椎也不好。写小说写两个小时就疼痛难忍,找楼下的盲人按摩。

  按摩难以去除他的心头之痛。采访围绕着《风雅颂》进行,但他一再谈到《丁庄梦》,他说那是部“妥协的作品”。他不下五次说到了自己的“后悔”,后悔得像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不能原谅自己,他甚至想是自己“做人有问题”。

  在《风雅颂》后记中,他痛斥自己“懦弱、浮夸、轻佻,崇拜权力,很少承担,躲闪落下的灾难,逃避应有的责任”。

  南都周刊:你的每本书都有争议,甚至一再被禁。这些争议,有的时候是商业炒作的痕迹,有的时候确实也给你个人带来了写作压力吧?

  阎连科:我在后记中说,我有预感,《风雅颂》的出版会招致一片谩骂之声。实际上,这个后记写得很晚。《风雅颂》最早是3月份在文学杂志上发表的,后来这本书辗转了4家出版社,都不肯出。这期间,有人组织了一些批评文章,想集中对《风雅颂》开炮。我就跟那个组稿编辑说,能不能缓一缓,因为这本书我写了好几年,书出来以后你们怎么批都可以。如果因为你们的文章,我的书出不来,你们也会感到内疚。我话都说到这份了。后来,我托了复旦大学的陈思和老师,把这些文章暂时压下来。

  我想遇到的真正争议,不是哪个学校或者哪个教授对号入座,而是对知识分子的不尊敬问题。有个大学朋友对我说,你写得再好,我们看了确实不舒服。但我的文学观,世界观,是一路走过来的,是改变不了的。你忽然让我写个很美的、很温情的小说,我写不出来。一个作家能写好什么,不能写好什么,是改变不了的,除非你违背自己的文学良心。你只能如此,没什么选择。

  南都周刊:即使你的作品一再被看作有问题,甚至被禁?这些事情对你的写作真的没有影响?

  阎连科:十多年来,我的书总被禁,出版社看我的书赚钱,但也怕出我的书。我总觉得很无奈,很无力,觉得自己百无一用。本来,《丁庄梦》能写得非常好,但现在出来的《丁庄梦》不是我想写的东西。它之前的一本小说引起轩然大波,给出版社带来很多麻烦,后来我写《丁庄梦》,就本能地退后了很多,想表达的没有表达出来,没承担出应该承担的东西。

  南都周刊:本能地退后?

  阎连科:跟你说心里话,《丁庄梦》的艾滋病主题,我真的下了好几年功夫,要好好写。现在的结果是我非常后悔,这是做人有问题。我又没受到任何伤害,没有人不让我写,没影响我自己的生活,没有人扣你工资,是我自己退回来了。

  南都周刊:会不会接着本能地退后?你说过,你希望你的晚年,在停笔写作的时候,能像孙犁一样,与世无争,过一种平静、安宁、几乎是和文坛无关的生活。

  阎连科:我一直后悔,为什么不豁出去,不顾一切地按照自己的方式来写。《丁庄梦》是一部妥协的作品,但也是我写得最投入的一部作品。现在再想去写,没有那个激情了,没那个劲了。这次写《风雅颂》,我想恢复我的元气。我也50岁了,写不了几年了,索性自己爱怎么写怎么写,他们爱怎么骂怎么骂。

  阎连科简介

  著名作家,1958年出生于河南嵩县,自小放牛种地,高一辍学,1978年应征入伍,1991年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1979年开始写作,曾获第一、第二届鲁迅文学奖,第三届老舍文学奖和其他国内外奖项二十多次。

  著名文学评论家刘再复先生这样评价阎连科作品:“让读者看到的不是滑稽剧,而是非常透彻的精神真实。这一真实就是千百万中国现代文明人都生活在幻觉之中,生活在新旧乌托邦幻象的交织纠缠之中。”

(责任编辑:田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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