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点：爆炸突袭昆明

　　热点 爆炸突袭昆明

　　■本刊记者/李梓（昆明报道）

　　公交车爆炸准确地击中了这座城市的公共安全软肋

　　爆炸突然而来的时候，这座城市正在打着哈欠。

　　7月21日，星期一，这既是一周的第一个工作日，也是昆明市市长接待日。

早晨7点10分，许多人匆匆忙忙地赶在路上。连接着城市东西的54路公交车上，载着学生、上班族，以及赶路的行人，还有不少晨练的老人。

　　从四川来云南打工的唐先生正在准备去上班，突然，他听到了一声沉闷的轰鸣。“难道昆明也像四川一样地震了？”他惊慌地想，然后，他镇定下来，发现周围的建筑并没有晃动。他走到十字路口的潘家湾公交车站，看到一辆损坏严重的54路公交车停在站台附近，车窗全部粉碎，车体上能看到血迹，一些先赶到的警察和路人正在帮助伤者下车。大约半小时后，他意外得知好友韩先明就在受伤乘客里。

　　又一起爆炸

　　距离潘家湾公交车站约100米就是昆明公交总公司的办公地，在附近几百米之内，还分布着云南电视台、云南日报报业集团和云南信息报社等媒体，一些正在赶往单位上班的记者成了第一目击者和信息传播者。《云南信息报》记者何晓宇是较早到现场的记者之一。7点25分的时候，他在匆匆浏览了现场后赶往附一院，查探伤者情况。所有的伤者被就近送往附一院急诊室，一位女乘客送进医院不久后就被确认死亡。在他离开站台几分钟后，大量的刑警赶到，封锁了现场。云南电视台的直播车也开到了现场。除了一名死去的乘客外，另有10名乘客被确认必须留院检查治疗，其中还有一名重伤乘客。

　　早晨8点05分，令人震惊的第二声爆炸响起，出事的仍然是一辆54路公交车，距离第一爆炸现场约4公里，爆炸造成一名乘客死亡和4名乘客受伤。此后，人们开始称之为“连环公交爆炸案”。对此事的应急处理升级了。

　　震惊的城市

　　21日早晨8点过一点儿，女的士司机杨建昆拉到了一位有点奇怪的乘客，这位女士一边上车，一边对手机说：“老公你放心好了，我已经改坐的士，没有坐公交车了。”女乘客告诉她，昆明刚刚发生了多起公交车爆炸案，“不知道发生了多少起。”这位女乘客说。杨建昆连忙打开收音机，里面正在播放关于两起公交车爆炸事件的相关情况。

　　对昆明人来说，这是一个难忘的早晨，他们在电视新闻里目睹了自己的城市刚刚发生的恐怖事件，并通过电视直播车看到了现场的情景，这情形有点像“9·11”。此前，昆明人既未经历过这样的事件，也未经历过这样的报道方式。第二起事件的发生，明确地告诉人们，这不是机械故障或者偶然事件，这是人为的恐怖活动。

　　昆明市110指挥中心，从7点10分开始，变得格外繁忙，除了大量的重复报警外，在逐步通过电视、电台和手机得到消息的精神紧张的市民，还报告了五六起公交爆炸案，不过经过证实，这些报警都是虚惊一场。此外，市民在此后几天，还根据公安机关给出的一些信息，举报了多个携带可疑包裹的路人，其中包括一名携带着好几个大黑塑料袋的小商品批发商。

　　昆明全城戒严，警方紧急调动了大量交警对人民西路等相关路段进行交通管制，大量刑警被派往现场勘查，警方用了很短的时间就确定这是人为的炸弹袭击。所有的54路公交车，以及这条路上的多路公交车，被下令就地将乘客卸下，然后返回公交车场进行安全检查。当日下午，由公安部派出的40余名反恐专家来到现场。市民通过电视看到，警察用镊子将每一块碎玻璃和每一条布缕都收集起来，对现场的勘查一直持续到下午4点。同时能够通过新闻看到的还有，被炸的公交车左侧漆黑的窗框和上面的血迹。

　　21日下午，昆明市中心区域的行人比往常大幅度减少，同时乘坐公交车的人也少了许多。在公交车站台上出现了身穿警服或便服的大量警力，火车站出站人员的检查比以往更严格，所有的公路出口上都出现了警察，在巫家坝机场外围以及公交车站台上，出现了手持微型冲锋枪的巡警小组。

　　10点以后，绝大部分市民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城市里还在运营的公交车突然显得空空荡荡。

　　谁干的？

　　21日下午2点，昆明市民尹先生突然接到了兄长的电话，哥哥在日本告诉他：“电视里正在播关于昆明发生恐怖袭击事件的新闻，你们是否安全？”

　　“日本的电视台怎么评论这件事情？”

　　“认为与中国近期内政发生多起官民冲突，以及和举办奥运会有关，并为日本代表团参加奥运会的安全问题表示忧虑。”

　　尽管对谁策划实施了这起爆炸事件尚无明显线索，但在“7·21”昆明公交连环爆炸案发生之后，几乎所有外媒都把此事与奥运安全联系起来。22日的新闻发布会上，除了国内各地媒体外，《华盛顿邮报》、日本共同社、NHK（日本公共广播电视台）、TBS（台湾公共广播电视集团）等媒体记者也到现场。

　　在新闻发布会上，记者们纷纷询问，此事是否与“藏独”、“东突”等势力，以及和云南省孟连县两天前发生的警民冲突有关，昆明市公安局长杜敏的回答均是：“目前尚无证据证明。”但在其后出现的报道中，许多报道变成了“昆明市公安局长认为爆炸案与某某势力无关。”

　　对于外媒的这种揣测，许多昆明人显得一脸茫然，“昆明是一个平和的崇尚多元文化并存的温情的城市，为什么会有人选择对这样一座城市下手？”在22日当地的《生活新报》上，一篇评论这样问道。在爆炸案发生后，类似的茫然和愤怒的指责不仅充斥于云南本土的网站和报刊，更在街头随处可听见。“小砍头呢，逮着么要挝千刀。”许多老太太聚在一起聊天时用这句话来总结。昆明市公安局局长杜敏在爆炸事件发生后说：“不法分子选择公共交通工具，把矛头对准无辜的市民，是不可饶恕的。”

　　在各种传言中，一个名为“蝼蚁总动员”的“预警短信”成为最神秘的传言，这条短信据说在爆炸事件发生之前数小时内，被发给了一些市民，在短信后并劝告说，不要乘坐54、64和84路公共汽车。不过，这个神奇的短信传闻，被昆明市公安局长一口否决其真实性。

　　22日，昆明市公安局出了10万的悬赏告示，23日已增至30万。

　　遇难者

　　“流言止于公开”，在23日，昆明市市长张祖林肯定了媒体对此事件的报道，认为最快公开信息有助于平息昆明市民的恐慌气氛。作为一座旅游城市，昆明市政府最担心的是此事对昆明以及全云南旅游业的影响，受汶川地震等因素的影响，今夏云南旅游业的状况并不太理想，而此事件的发生，更令人担心会对昆明和整个云南旅游业产生持久负面影响。

　　昆明市政府以及警方对此事件的信息披露速度，令此次来昆报道的国内外记者相当满意，不过，在另外的一个地方，他们遇到了一点麻烦，警察们守住了专门救治爆炸案伤者的两所医院，不允许记者进入。即使有记者侥幸突破门口这层防线，也会被守在病房里的警察请出来。在医院门口，上演了许多记者与警察斗智斗勇的场面。一些病人及家属对此相当有意见，一位伤者家属说：“如果不让媒体参与报道，我们很担心将来没人管。”14名伤者中，大部分人听力严重受损，有的伤者听力从常人的10分贝退化到只能听见70分贝的声音，伤者中老年人和妇女占了多数。此外还有各种病症。

　　在“7·21”昆明公交爆炸案中，一共有两位乘客遇难，他们分别是30岁的女性王德芝和26岁的男子陈大飞。事后，昆明市公交公司承担了所有受伤人员的医疗费用，并指定在昆明最好的两家医院就诊，对于死者的安抚赔偿事宜尚未开展。爆炸案发生以后，王德芝的老父亲带着死者5岁的女儿从老家来到昆明，他对能否得到合理赔偿非常担心。他住在距离爆炸案不远的一家小旅社里，里面的环境非常差，每天25元的住宿费用还要自己出，公交公司目前只负责让他每天在医院里与病人搭伙。“吃睡极不舒服。”王老先生说，来昆明后的次日，他只好又找人把5岁的外孙女送回老家去了，自己在这里等结果。

　　对于王德芝一家来说，7月21日清晨就是天堂到地狱的跨越，21日的早晨，王德芝和她认识了好几年的男朋友韩先明登上了54路，想前往汽车站，换长途汽车前往老家牟定县，给5岁的女儿过生日。他们都是在昆明打工多年的打工仔，都曾有过一段不圆满的婚姻，并且希望在今年年底组成一个新的家庭。韩先生目前也因为轻伤还在住院中。

　　城市软肋

　　对于公交公司在此次事件中的表现，许多人提出了批评，尤其是在第一辆公交车爆炸1小时之后，又发生第二辆公交车爆炸的事件。据警方说，在第一辆公交车爆炸后，警方已经通知公交公司要把所有公交车停下来进行检查。但是，昆明的公交车并没有安装无线电台或者应急装置，公交公司要通知到所有的公交车，必须逐一打电话通知，或者派车沿路通知。而通知到的车也不能随便停车卸客，一般司机都会选择快速将这一趟跑到车场。据昆明公交公司说，第二辆爆炸的54路车，就是在接到通知后，在返场的途中爆炸，当时这辆车已经快到车场了。

　　爆炸的策划实施者，对昆明公共安全的软肋一击而中。昆明的公交车在1998年前后，全部换成不设找赎的投币式车辆，每辆车一个司机，在车的后门上方设有摄像头，司机前座有监视器，但其作用主要是为了方便司机观察后门乘客下车情况。车上的监视系统没有录像功能，失去了确认嫌疑人的最重要的线索。在21日的早晨，这一个或者两个嫌疑人起得很早，他（们）登上了那天早晨发车的第二趟54路车，并将用硝酸铵制作的有延时功能的炸弹随身携带，并趁人不注意放在公交车的左侧。一位警察认为，他选择那么早动手，正是为了让爆炸发生在警察上班之前，有利于他的逃离。

　　安装摄像装置，在21日以后成了公众呼吁的一个重点。珠海市23日出台的一项新举措，成了一个新的参照系。珠海市宣布，鉴于昆明发生的恐怖袭击，将亡羊补牢，把珠海所有没有安装摄像头以及只装了两个摄像头的公交车，统统换成装有5个摄像头的监控系统。

　　在几年前，昆明市就讨论过更新公交安检和监控设备的问题，但因为成本问题，只能说说而已。同样说说而已的还有出租车，昆明出租车里，也一直未能安装GPS卫星导航系统和报警摄像装置，“原因是4000多块的成本谁来买单的问题。”一位姓范的出租车司机说。出租车司机希望能够得到政府的部分补贴，或者政府重新允许出租车箱内张贴广告。商议未果之后，此事也一直拖延下来。

　　重返公交

　　昆明市民的神经，也许可以用大条来形容，在爆炸案发生的次日早晨，公交车上的情形又仿佛回到了21日以前的样子，这甚至也包括54路车，这辆车的终点站是一个老人们常去的昙华寺。“你不能因为怕遇着炸弹就不过日子啦。”一位老人说。

　　对于许多昆明人来说，公交已经成了生活不可欠缺的一部分，许多退休老人把公交看作一种福利，几乎每天都出门前往公园，进行锻炼、娱乐以及交际。如果在清晨登上54、95、69等可以路过公园的公交车，有时候你能看到车里一半都是欢声笑语的老年人。

　　“我喜欢昆明的公交，这里总是充满了生机勃勃的场面。每天早晨，公交车上总是充满了外出的老人，年轻人给老人让座已经成为习惯，人们会在车上交谈，感觉并不陌生。而在中国的其他城市，比如北京、上海那样的大城市，车窗总是关着，空气闷得要命，老年人一般不敢轻易出门，而年轻人几乎不让座。”一位姓陈的小姐说。

　　从7月21日至23日，由于对公交车的恐惧和逃避，一些人选择了乘坐出租车，但从24日开始，出租车司机的生意又变差了，“就过了三天的好日子。”女司机杨建昆说。

　　不过，坐在公交车的昆明人，仿佛多了一个习惯，许多人偷偷地低下头，观察椅子下面和背面的缝隙里是否有可疑物品。不过，很快他们的注意力就会被车载电视里放的方言相声逗得前仰后覆，忘记了保持警惕。

　　7月24日，由于警方发布了关于一个“龙生普洱茶”可疑纸袋的通告，许多人在观察黑塑料袋的同时，也开始打趣那些拎手提袋的。在公交车上，有人给一名带小孩的妇女让了个座，小孩立即扑在座位上左右晃，她的母亲喝斥他：“阿姨给你让个座，你还捣什么乱呢。”

　　“找炸弹。”

　　年轻的母亲尴尬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