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新娘说不

　　娃娃新娘说不

　　■王晔

　　10岁的阿里和年龄是她三倍的丈夫离婚，创造了也门的历史——本土第一个离婚的娃娃新娘。更重要的是，她带动了更多的也门娃娃新娘用法律手段寻求自由

　　有600年历史的也门首都萨那，四季如春。

　　午饭时期，一个法官看到女孩还坐着不走，就问她怎么跑到这里玩。她抬起头，说：“我要离婚。”几天后，这个叫奴珠德·阿里的10岁女孩就出现在世界各大刊物上，她成为自从1983年以来第一个成功离婚的也门娃娃新娘。

　　她希望替6000万娃娃新娘说不

　　7月30日，阿里从法律上恢复单身。两个多月的婚姻中，她没有一天不在梦想这一刻的到来。离婚了，她没有欣喜若狂，她得付给前夫250美元来换取自由身。这笔钱是一个也门普通工人4个月的工资。要不是一直免费为她打官司的律师决定承担这笔费用，除了把自己再次嫁出去，她找不到任何解决办法。

　　父亲帮不了她。今年2月，父亲把她许给了年龄比她大三倍的男人。阿里的父亲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固定工作，却不得不养活两个妻子和10个孩子。早点把女儿嫁出去，就能少份口粮。不过，阿里的父亲并不承认让年仅10岁的女儿出嫁是为了节省开支，他甚至都没有要任何彩礼。做快递员的女婿给女儿的，不过是三套新衣服和一个价值140元人民币的戒指。此外，他和比他年轻不了多少的女婿还有过口头协议，即在阿里20岁前不能圆房。显然，正值壮年的女婿没有信守诺言。在简单举办了一个只有40多人参加的乡村婚礼后，30多岁的女婿在婚礼当晚就强行占有了女儿。

　　“我和他说，离我远点。可他说，我爸已经答应我们做夫妻了。于是，他做了坏事。” 阿里现在想起那两个月的婚姻，都会打寒战。她把此前学会的捉迷藏的本领都用上了，可是无论她躲在哪里，前夫总能找到她。如果顺从些，她还能少受皮肉之苦。否则，在被毒打之后，她还得陪他做那件“痛苦的事”。

　　好几次，她跑回家哭诉。父亲虽然生气女婿不守诺言，但也无能为力。在女儿离婚后，他的口吻也变了，“我根本没想到他会这么禽兽不如，她还是个孩子啊。”

　　她还是个孩子，这也是当时愿意为阿里义务打官司的律师说的一句话。当律师问阿里的前夫怎么会和一个10岁的孩子发生性关系时，前夫说这都是阿里父亲的错。他说阿里比她父亲描述的个子高，也漂亮，他从来不觉得她只有10岁。此外，他们已经是合法夫妻，他做什么都是自由。

　　阿里前夫的话代表了也门很多男人的想法。在也门，虽然法律规定15岁是女性结婚的最低年龄，但52%的新娘小于这个年龄。事实上，根据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的调查数据，全球有6000万娃娃新娘，其中一半以上在南亚。所以，在这里看到一个40岁男人领着8岁新娘是正常的，但看到一个10岁的娃娃要求离婚，才是惊世骇俗的。

　　此外，由于也门人信奉伊斯兰教，可以一夫多妻，只要有钱，男人愿意娶多少娃娃新娘，都没问题。

　　两个月的痛苦婚姻，阿里到底遭受了怎样的虐待，法院出于保护未成年人的考虑，没有透露太多细节。阿里从此以后不想结婚，想做律师帮助更多的人，想必她受到的伤害，远没消退。

　　她成为更多娃娃新娘的榜样

　　阿里并非从一开始就抗拒婚姻。在结婚前，她也曾对婚后生活有过憧憬。那时的她，喜欢和同村的孩子玩捉迷藏和拔河游戏，喜欢红色和黄色，喜欢巧克力和椰子。如果不是被婚姻过早催熟，她还是一朵稚嫩的花，自由地开放在也门的乡村。

　　4月2日，在法院长椅上看到她后，法官知道她是逃出来的，没人收留，就把她带回家住了三天。在那三天里，阿里见到自己从来都没见过的玩具和秋千，她整整看了三天的卡通。她说，那是她最快乐的三天，那几天，她不用担心前夫突然站在她面前。

　　就在法官把她带回家后，前夫和父亲已经被法院拘留起来，虽然父亲和前夫都不认为自己犯了错。对于阿里父亲来说，把10岁的女儿嫁出去，相比较成年的女儿跟人私奔，或和同村的人私通，更能让族人接受。根据伊斯兰教义，先知穆罕默德就是童婚的实践者，他有一个9岁的新娘。

　　另外，在也门文化中，男人们相信，娶处女做新娘，是家庭稳定的关键因素。根据萨那大学最近的早婚研究报告，在也门乡村地区，女性平均结婚年龄是12到13岁。所以和10岁的女孩发生性关系，阿里的前夫也并不觉得有任何歉疚。他最初不同意离婚，因为他认为阿里去法院告状才是侮辱。

　　后来他同意离婚，是因为这件事已经不再是他能控制的了。在他看来，这显然是一场力量悬殊的离婚战，阿里的背后是国内外媒体和强大的律师团，而他只是打工仔，根本没有时间和力量打持久战。阿里控告他虐待，他被关起来长达一周。眼看就要人财两空，他答应私下调解，拿了250美元走人。

　　这场著名的离婚战也让阿里成为名人。现在，她已经学会应付大大小小的媒体记者，一遍一遍地在众人面前把刚刚愈合的伤口撕开。现在，几个欧洲富豪站了出来，说要收养她并帮她完成教育。一个报业集团为她的离婚举办了庆祝晚宴，一个也门记者甚至送给她一个手机。

　　在长达3个多月的离婚大战后，重获自由的阿里拒绝了欧洲富豪的邀请，决定和父母住在一起。她要守护自己的妹妹，她不想8岁的妹妹遭受同样的伤害，她认为自己足够坚强，可以保护妹妹。阿里还拒绝了心理学家和医生愿意义务帮助她的好意。她说她已经经历了家庭和婚姻生活，接下来的日子，是她人生的第三个阶段，她要追求之前从来都没有过的梦想：“我想守卫受压迫的人，像我的律师一样。我想成为其他女孩子的榜样。”

　　阿里做到了，在她开始要求离婚的一个月后，遭受了八个月婚内性暴力的雅瓦·阿布杜也勇敢地走出家门寻求帮助。7月30日，她们两个同时获得自由。

　　阿里的律师说，此前遭受同样性虐待的娃娃新娘，一般都是由部落酋长来主持公道。因为也门国内童婚非常平常，大部分女孩子不得不回到丈夫身边，继续沦为性和生育的工具。人口2300万的也门，妇女平均生育6.1个孩子。第一胎生育年龄过早，使得也门成为全球孕妇死亡率最高的国家之一。

　　阿里的离婚案，来自国际和国内的压力，使得也门政府正在开始考虑制定相关政策，逐步取消童婚。当然，鉴于也门的传统和伊斯兰信仰，这个过程肯定会相当漫长。还好，阿里迈出的这一步，至少给了更多遭受性虐待的女孩一线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