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贪老兵金启和：“请让我穿着检察制服离开”

　　“请让我穿着检察制服离开”――追记浙江省台州市路桥区检察院检察员金启和

　　编者按金启和，浙江省台州市路桥区检察院首任反贪局长，一生钟爱反贪工作。2006年，金启和被诊断为非传染性肺结核。病魔肆虐，他却一直带病坚持工作。2007年，由于办案耽误了治疗时间，他被检查出已到肺癌晚期。2008年5月2日，金启和因病去世，永远地离开了心爱的反贪岗位。2008年6月30日，浙江省委决定追授金启和为浙江省优秀共产党员，浙江省检察院追记金启和个人一等功，并号召全省检察干警向他学习（本报2008年7月23日一版曾对金启和事迹作过详细报道）。近日，本报记者再次走进金启和生前的工作生活圈进行采访，发现金启和身上的闪光点不仅仅是爱岗敬业，还有很多，很多……

　　“干我们这行，要少交朋友。”生前，金启和总是这样说。临终，金启和也没能还清10年前的3万元自建房欠款。

　　自建房门前，金启和生前栽培的兰草静静傲立。“芝兰生于幽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困穷而败节。”金启和的一生，一如这兰草，淡泊名利，清廉无私。

　　铁面无私，行得正什么也不怕

　　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金启和的铁面无私，“气”走了战友，“气”坏了亲家，“气”跑了领导，但赢得了老百姓的好口碑。

　　1973年，金启和与同在一个部队服役的8名同乡，一起退伍回到台州。战友情，深似海。退伍的日子里，几位老战友时常相聚，并形成了每年大年初三大家一起到金启和家吃饭叙旧的习惯。然而，在1994年路桥区检察院成立，金启和被任命为该院首任反贪局局长后，到金启和家聚会的战友们由先前的8名逐渐减到了5名。

　　和金启和关系最为密切的战友陈理法说，战友们都是被金启和的“固执”给“气”走的。

　　金启和担任反贪局局长期间，战友戴小法的儿子在路桥区做些小生意，戴小法为此特意找到金启和，让他“关照”一下。面对情同手足的战友，金启和却硬邦邦地回答道：“其他困难可以找我，原则问题不能让步。”

　　对于金启和的铁面无私，身为路桥武术协会会长的亲家公刘显法有着更深的体会。

　　前几年，刘显法在泰国教武术。一次，他在路桥开办的广告公司在税费方面出了点问题。于是，他给金启和打了个越洋电话，希望亲家出面妥善处理。“"我去求人家，以后人家来求我，你叫我怎么办？"他在电话里这样问我。”要强的刘显法没等金启和解释更多，便挂了电话，买上机票亲自回国处理了问题。

　　这一次，刘显法在心里暗暗地给金启和打上了“卖官腔”的标签。不过，这标签很快就被他自己给撕了下来。

　　“我开始以为他就对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卖卖官腔，没想到他还会毫不客气地拒绝领导。”刘显法说，他亲眼目睹了一位领导被金启和“请”出了家门。

　　那天，刘显法在金启和家串门。“我认识的一位市里的局长，拎着茅台和五粮液共4瓶酒来到老金家。老金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直接对那位局长说，"你过来串门，欢迎。你若来说情，你走吧。"人家就给气跑了。”金启和的直截了当，令刘显法这个局外人都觉得尴尬至极，“哪怕是委婉地拒绝，老金都不干。老金太直了。”

　　就这样，金启和的铁面无私，在路桥区、在台州市渐渐传开。“时间长了，只要是老金负责的案子，很少有说情者出现。”分管反贪的路桥区检察院副检察长陈晓风说。

　　也正因为公正不阿，金启和难免会得罪一部分人。为此，刘显法曾不止一次地表示，金启和退休后，一定要给他当保镖。

　　金启和却说，行得正，什么也不怕。

　　钟情反贪，再让我办几个案子

　　金启和的“不谙世事”，源自他对反贪事业的热爱。这是一份来自骨子里的难以割舍的热爱。

　　从1980年被招录进当时的黄岩县检察院，负责贪污受贿案件的线索摸排工作算起，金启和在反贪战线上奋战了28年，直至离去。28年来，金启和总是早出晚归，把生命的大部分时间都贡献给了反贪工作。

　　再亲不过隔代亲。对于今年只有5周岁半的孙女金格格，金启和自是疼爱有加，空闲时总爱抱着孙女说：“等爷爷退休了，就专门接送你上学。”

　　不到完全卸下反贪工作，金启和难以兑现对孙女的承诺。“早上六七点，他就出门上班了。晚上往往是八九点，格格睡下了，他还没有回家，根本不可能接送孩子上幼儿园。”儿媳刘媛媛说。

　　从金启和家到单位，坐公车最多不过20分钟。单位8点半才正式上班，金启和往往是7点半不到就开始了一天的工作，以致有一阵子因上班时间过早无法在考勤机上留下出勤记录，而被单位误解为旷工。

　　走进金启和的办公室，7本日记本引起了记者的注意。在2005年的日记本上，记者看到了这样的记录：5月12日，星期四。上午去椒江找戴某。下午讯问戴某至深夜9点。5月16日，星期一。上午写许某起诉意见书。下午讯问胡某至晚上8点。

　　在反贪岗位，金启和不仅舍得牺牲休息时间，而且肯于钻研，善于创新。

　　刚进检察院，金启和只有初中学历。采访中，曾在反贪局和金启和共事过的同事，无不赞其为办案能手。反贪28年，金启和经手的案子没有一起冤错案。

　　2004年，路桥区检察院反贪局接到一起重大贪污贿赂案件线索。证据表明，路桥桐屿街道干部郑某有重大嫌疑。立案调查初始，郑某却拿着1万元赃款来到检察院自首了。“当时，同事们都觉得可以结案了。老金却认为事有蹊跷，坚持继续调查。”办案搭档陈子寿回忆说，经过老金和干警们的走访调查，掌握了相关证据，最终突破了郑某的心理防线，一举查获桐屿街道另外两名干部的经济问题。

　　路桥区建筑工程质量监督站原总工程师金某受贿案，涉及29名行贿人在前后7年时间里进行的49次行贿行为。对此，金启和没有丝毫畏难情绪，而是一一固定了证据。最终，金某被依法判处有期徒刑六年。

　　金启和的案件突破能力，正是长年累月的钻研所得。在金启和1995年的日记本里，记者读到的大多是一些笔记摘抄：职务犯罪案件中证据常见性错误、贪污贿赂案件的证据体系……

　　随着实践经验的不断积累，金启和还独创了“笔记工作法”。在后期的日记本里，金启和将重点转移到了记录自己每天的工作。

　　“新的案子和两三年前的旧案子有关联，反贪总能遇上这样的事。老金把每天的工作记录下来，有需要时，方便查找。”陈子寿介绍说，在他和金启和一起办的一个案子中，金启和就是从10年前的日记本里找到了一位当事人的家庭住址和联系电话。如今，在金启和的影响下，陈子寿也养成了记工作日记的好习惯。2007年9月，刚从学校毕业的林巍等3名大学生，成了金启和最年轻的同事。“报到第一天，老金就向我推荐了他的"笔记工作法"。他说，年轻人缺乏实践，难免会在工作上犯错。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真实的记录会让我在以后的工作上少走弯路。”如今，已转至公诉科的林巍，将“笔记工作法”从反贪局带到了公诉科。

　　全身心的投入，让金启和离不开心爱的反贪岗位。

　　2003年，由于年龄“到杠”，金启和从反贪局局长职位退下。“当时考虑到他的年龄，原想安排一个轻松的岗位，不想他却坚持留在反贪做一名普通干警。2006年以来，老金不断咳嗽，被诊断出非传染性肺结核，但他不顾身体，仍不肯停歇。今年年初的双向选择中，老金在被查出是肺癌晚期的情况下，还是选择了工作压力较大的反贪岗位。”

　　每每面临新的岗位选择，金启和总爱说，还是留在反贪局吧，再让我办几个案子。

　　清廉寡欲，这样活着才踏实

　　“清廉的反贪局长”，这是网民自发为金启和创建的网上纪念馆。在这里，记者看到了网民们发自肺腑的感言：清清白白做官，干干净净做事，您是人民检察官的骄傲……

　　弥留之际，没有提及解决患病老伴的社保问题，没有提及解决一直打临时工的儿子的工作问题，金启和向检察院提的唯一一个条件，竟是身着检察制服离开。

　　“这空调、窗帘，都是我掏钱购置的。”指着金启和的家，亲家刘显法回忆起了这门“不划算”的亲事，“当时知道老金是个局长，我想当然地认为，当官的家庭条件肯定不会很差。没想到，直到上世纪90年代末，他家还在看一个黑白电视机。”心疼女儿，刘显法自掏腰包给金启和家买回了彩电，装上了空调。“你看，我女儿嫁过去快10年了，老金家还是用着我当年送的这些嫁妆。”

　　令路桥区检察院副检察长陈晓风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身为中层干部的金启和，竟然还有10年前的3万元自建房欠款尚未还清。“路桥区的经济发展水平不错，中层干部的薪金收入还是可以的。”陈晓风有理由对金启和欠款产生不解。

　　原来，金启和的妻子陈珠凤没有工作，平时靠手工串接节日灯赚些零花钱。儿子没有固定工作，大部分时候在亲戚家的塑料厂帮忙，工资水平不高。加上孙女的学习开销，金启和每个月3000余元的工资总是所剩无几。3年前，妻子陈珠凤不幸患上子宫癌，手术花费3万余元。因此，当年自建房借来的5万元欠款，金启和用了10年时间才还清了其中的2万元。

　　“串接节日灯要捋灯绳，这个活伤手。我爸不让我妈干这个，就自己下班回家后替我妈捋。晚上八九点才下班，回家后还会捋灯绳。其实，我爸也是想多赚点钱，早点还清欠款。”儿子金斌说，10多年下来，父亲的大拇指和食指之间，结下了一层厚厚的老茧，“一到冬天，虎口就会开裂。”

　　金启和的事迹被媒体报道后，一家民营企业主动联系上金斌，表示赞助1．4万元还清金启和生前的欠款。受父亲影响，金斌将这笔赞助转赠给了“感动台州的好母亲”罗雪华。“我当时想，我还年轻，欠款可以慢慢还。要把钱用在最需要的人身上。这应该也是我爸希望看到的。”金斌说。

　　其实，在商品经济高度发达的路桥区，金启和只要稍微动下歪脑子，3万元欠款即能轻而易举地解决。但10年来，位居反贪局局长要职的金启和却从来没有向任何人开过口。

　　“路桥区规划成立时，行政管理相对混乱，老金这样老资格的干部若开口，给儿子解决一个稳定工作应该不难。但他没有这样做。”在路桥区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蒋志芳看来，金启和的清廉寡欲，是自己学习的榜样。

　　就这样，金启和没有享受过一天的富足生活。金启和却说，这样活着踏实。（作者：徐盈雁　范跃红） (来源：检察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