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起贠房只、于庆祝、张彦群、王社起 图/姜晓明 |
苏坚作品《他们》 |
来源:南方人物周刊
“他们”的奥运会
在河南安阳做泥水匠的贠房只去向自己的老板请假,老板问为什么请假,贠房只说,去北京看奥运会。老板怒了,你吹什么牛逼呢
本刊记者 卫毅 发自北京
虽然8月20日的早间电视节目里全是关于北京奥运会的新闻,在宾馆里同住一室的于庆祝和张彦群还是选择躺在床上观看一部制作粗劣的国产电影作为这一天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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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被广州美术学院副教授苏坚组织到北京看奥运的于庆祝、张彦群、贠房只、王社起这4位曾在奥林匹克公园工地上工作的工人将结束他们的奥运之旅。他们躺在两个房间的床上,等着苏坚来敲门叫他们去吃早餐。苏坚画了一幅油画,名字叫《他们》,所绘内容含此4人在工地上的形象,而此画作售出所获的32008元被用做“他们”北京行程的费用。
这样的房间真是高级
王社起对于自己结束在这个酒店房间的最后一天住宿心怀留恋,“这样的房间真是高级。”他对于“高级”客房的定义是——房间里有沙发和茶叶。他上次住这么“高级”的房间得追溯至1978年。那个时候,在山西太原某部队当兵的王社起获得了一次到五台山出差的机会,他和战友们被安排住进了当地的招待所,招待所房间里有沙发和茶叶。他再次住进有沙发和茶叶的房间,间隔了30年。
王社起来自河北邢台南和县农村。这次出门前,他特意买了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衣。这让他的肤色看起来更加的黝黑。他脸上有一个个的“小坑”,这是他年轻时挤粉刺留下的痕迹,经年不变。“嗯,有点像刘翔的脸。”有人这么评价。
王社起对刘翔知之甚少。时年21岁的刘翔在雅典奥运会夺冠的比赛他并没有看。他已经记不得自己当时在哪个工地上打工,“都没时间看电视。”生于1956年的王社起说他21岁时,已经当兵2年。
当兵时期的王社起,喜欢打篮球,位置是后卫,曾经做过几次场上队长,那是他几十年来惟一的“领导”职务。
当兵7年,王社起只回过一次家。“在部队上好,比在家要吃得好。”他喜欢部队,他希望就这么一直在那里待下去,但他不得不服从部队安排,在1982年拿着部队发的600块钱回到了河北农村。
回来之后不久,王社起就和同村的一位女孩结婚了。他们俩在7年前就已经订婚。等待的时间太长,以致于女孩以为王社起不要她了。他们俩只育有一个独生女儿,这在农村委实罕见。“生男生女,一个两个都一样。”王社起说。
王社起的女儿已有男朋友了,她的男朋友就是本村的人。这让王社起感到安心,同在一村,女儿即使嫁出去,他和老伴两人也不会缺人照顾。
你懂啥,奥运会当然要去看
在酒店里,王社起和贠房只同住一个房间。其他人都为他的忍耐力表示钦佩。从8月16日到20日,贠房只穿的是同一件衣服、同一条裤子、同一双袜子。
“当时就想着来看完刘翔的比赛就回去了,没想到住这么多天。”贠房只说。
贠房只从河南安阳县农村出门的时候,没忘带上的是两包5块钱的红旗渠牌香烟,“平时抽的是3块钱的,这次来北京,得抽好的烟,要不然你看看,在这酒店里,拿3块钱的烟请别人抽都不好意思。”
大家围在一个大桌子上吃早餐的时候,贠房只吃了3个煎鸡蛋、3条鱼、两碗粥和数张大饼。他并没有多夹桌子中间的凉拌蔬菜。在河南老家的早餐桌子上,只有青菜,没有肉。贠家一天三顿饭,只是中午那一顿饭有肉吃,因为“早上刚干完活,下午也要干活”。
当苏坚邀请贠房只到北京看奥运会刘翔比赛的时候,他马上就答应了。贠的老婆对他说,这有什么好看的?贠房只说,你懂啥,奥运会,当然要去看。
不过,除了从工友的口中听到刘翔这个名字,贠房只刚开始甚至都不知道广告牌上那个巨大的年轻人就是刘翔。他并不识字,他给别人留电话号码的时候,某些数字的笔画是倒着写的。
这么小的车,送给我都不要
由于贠房只脚臭,于庆祝当面拒绝和他同坐一辆出租车。“他坐上来我就下去。”这句有点刺耳的话在贠房只那里却毫无反应,他赶紧坐到了另一辆出租车上。
于庆祝来自黑龙江北安,他是某工厂的下岗职工。在奥林匹克公园工地的生活区里,他是一名保安,每个月的收入是800元人民币。同时,他在工地上开了个小卖部卖东西。
“他抠门得很。”张彦群早就对于庆祝不满了。在北京打的的时候,张彦群刻意不跟于庆祝坐同一辆车。“他老想让我掏钱,这回看他自己掏不掏。”
于庆祝说他喜欢看报纸,早上,他路过报摊,拿起一份报纸,然后让贠房只掏了5毛钱。
嫌贠房只脚臭的于庆祝在坐下来的时候,喜欢脱掉鞋,把脚丫子搭到椅子上。
8月19日的下午,在看完蔡国强的艺术展之后,他就是这样搭着脚丫子坐在门口。门口停着好多车,离他最近的一辆是奥迪Q7。“看到了吗,这可是辆好车。”于庆祝说。
接下来的时间,于庆祝一直在展示自己对于各种汽车的专业性了解。他当保安的时候,最喜欢看停下来的车。这些天,他没少和名车合影。他希望自己什么时候也开辆车回黑龙江老家去,那被他认为是足够风光的事情。
“要开就开好车回去,至少得是辆丰田吧。”在过马路的时候,他指着一辆驶过的小型轿车说,“这么小的车,送给我都不要,开回去丢人。”
走到马路对面的时候,正好又有一辆很小的车停在路边。于庆祝瞟了一眼,说,“这种小车连个标志都没有,都不知道是什么车。”显然,于庆祝不认识眼前的这辆I Cooper。
刚到的那天,苏坚带着这4位去吃了一顿全聚德烤鸭,花了2700多块钱。但吃完之后,于庆祝不高兴了,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吃饱。于是,回到住处之后,他又吃了一碗方便面才觉得肚子真的是饱了。
于庆祝如今在大连做些小生意,经常来往大连和北京之间。这次应苏坚邀请来北京之后,他找到苏坚,问“我来北京的火车上抽烟的钱能不能给报了?还有,记者打电话采访我,接电话得花钱,这钱是不是也报了?”
我跟他们吃得不一样
张彦群看上去是最不像民工的人。他白白嫩嫩,腆着突出的肚子,挂着金项链,着装入时。他是这几位当中最年轻的,出生于1985年。张彦群的家在紧邻北京的河北涿州农村,坐一个小时公共汽车就到北京了。
虽然年纪小,但张彦群出门去打工也有好些年了。他只读到小学5年级,还差一年就不读了,“小学都没毕业。”他觉得自己学习太差,不想再学了。
还在读小学的时候,他就是当地同龄人里的“大哥”,谁敢欺负他兄弟,他就率兄弟们收拾谁。遇到高年级的学生欺负自己兄弟,他也有办法。他会去买两包红塔山,塞给同样是高年级的学生,让高年级的学生收拾高年级的学生。
“我跟他们吃得不一样。”张彦群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放出光来。虽然他和另外3位同奥林匹克公园的工地上,但他和老板关系亲近,吃饭是和老板一块吃的,三菜一汤,顿顿有肉吃。而其他那些工人是没有肉吃的。张彦群在工地上也不用干什么体力活,他只需要签收送来的材料就可以了。在奥林匹克公园工地上的那些日子,许多工人累得又黑又瘦,张彦群却胖了整整40斤。
张彦群和其他3个人一样,都有一个苏坚送给他们的数码相机。另外,他这些天还挂着一个电视台记者借给他的摄像机,每到一处,他都灵活地使用手中的这些机器。他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情是找漂亮的外国女孩合影,刚开始他还有点不知所措,但拍了几张之后,他已经驾轻就熟,尽管他一句英语也不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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