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是张艺谋

    来源：南方人物周刊　　

    假如我是张艺谋

　　李皖

　　北京奥运会开幕式歌曲其实是个命题作文，看似无边无际，其实有突破不了的规定性。

　　假如我是张艺谋，事情就这样开始谋划了。接下来，我会考虑这样的问题：谁来唱？唱什么？

　　谁来唱，也是一个看似无边无际的问题，但一分析，很简单，只有四种：一人唱，两人唱，三四人唱，群唱。

　　一人唱最易，从美学和传播学的角度，最单纯的最有力，也最可能给人以印象。从谋事的角度，最简单的最易行，效率最高。但因其简单，要求就极高。比如，这个人必须有强大的力量，其人格和艺术应足以征服全球观众。换句话说，需要一个现成的有巨大国际声誉的歌手担当这个角色。放眼望去，中国并没有这样的全球明星。一人唱方案不通，只有想别的辙。

　　当年汉城奥运会的开幕式歌曲《Hand In Hand》，给人留下太深的印象。三四人唱优点很多，用这种较简单的组合，可以达到较大的音色对比和几近完美的音域优势；选人也好选；极限音域的表现力、人类的激情、开幕式的气氛，都可以比较容易达到。但选这个方案，大家自然要与汉城奥运会做比较。艺术上的事，向来是学人者死，似人者亡，何况挨得这么近！比较的结果，十有八九是不好，因为人总是念旧。所以这个方案，必须排除。

　　那么，选择群唱吧。奥运会历史上还从未出现过群唱，够新颖，可以干。但是，有这样两个问题绕不开：其一，开幕式是群戏，是人海，是气势恢宏的群体美。开幕式歌曲在这一片烘托中出现，应该是一个对比，犹似万绿丛中一点红。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搞一个群唱，岂不够蠢？其二，保密。人越多，保密越难做。开幕式歌曲一定要保密，保密才有神秘，神秘才有期待，期待才有一朝绽放举世皆惊的新奇魅力。

　　于是，只剩下两人唱的方案。

　　两人唱的方案其实有两种：两个中国人是一种，一中一外是一种。不需要多讨论，肯定是一中一外最好，要展示中国的大国气派，展现新北京包容天下的开放，当然要选择一中一外。

　　那么这个中国人选谁呢？问题到这里，答案已经很简单了。因为我们需要的是一首显得伟大、大气抒情、雅俗共赏的晚会型歌曲，我们又是主办国，所以这个中国歌手应该是一个男人，应该是一个有威信的艺术家，应该是中国最好的男歌手，有着良好的修养、宽广的音域、漂亮的高音、雍容的气度。这个人当然就是刘欢——这几乎是惟一的最佳人选。

　　而那个外国歌手，应该是女性，应该配得上刘欢，或者说，应该是一个女刘欢。莎拉•布莱曼是一个可选项，但不是惟一选项，能满足全球闻名、雅俗共赏、漂亮高音、与刘欢匹敌这几个条件的，还有其他人。但也许，布莱曼的声誉，在这几年最高，中国人最为熟悉；而且是英国人，下届奥运会在英国开。所以找布莱曼，在情理之中。

　　还能比这个方案更好吗？难。如果我是张艺谋，你看，我也会得出这个结果。很明显，这就是最佳方案。

　　张艺谋说：元素，给我元素。刘欢和布莱曼，多好的元素 ：男与女，主与客，中国与世界，我和你。

　　开幕式歌曲就叫“我和你”，既偶然又必然。

　　于是，在雷霆万钧的、波澜壮阔的、人海沸腾的团体表演现场，偌大的体育馆突然静下来，火热的、激烈的气氛突然静下来，蓝色星球升起，人类升起，静静地，唱《我和你》 ；男与女，主与客，中国与世界，唱《我和你》。

　　这是一个诗眼，静极，对比强烈之极，聚焦成功之极。在张艺谋雄心勃勃的创造中，这是整体中的一个关键，是一个部件，一颗螺丝钉，统一、紧密、鲜明地将整场大戏连为一体。作为一场大戏的主题曲，不可能比这更成功。整场开幕式的主题是一个“和”字，《我和你》把这个“和”字的寓意，清清楚楚演唱出来；整场开幕式的剧情是“中国和世界”，《我和你》，刘欢和布莱曼，是“中国和世界”最简单、最极致的象征。

　　这首歌的旋律和歌词都极简，像一首中国的儿歌。它是五声的，但又很接近西方的大调，简单，但是意境开阔。旋律的行进很巧妙，大气舒展，有张力缓缓开放。

　　虚幻的天下大同，像一场梦，缓缓开放。“和”这样一个主题，是世界的，更是中国的；是普世的，更是民族的。一个老生常谈，难得的是有中国老祖宗的根基。一首和平颂歌，不寻常的是唱出了中国的曲调情怀。

　　作为开幕式的主题曲，这是100分的试卷；但作为一首奥运歌曲，它缺少一个易于传唱的、印象深刻的副歌。但世界上的事，从来就没有十全十美。

　　《我和你》破了奥运歌曲的窠臼。当举国上下都满怀期待，准备听一首激昂热烈的奥运会开幕歌曲时，张艺谋却说：未必。

　　就这样破了局，出了壳，意了外，这是新奇的中国式浪漫。在奥运会的世界大花园里，这是新的一枝，不完美，但是叫做中国。